证词 第九章
[英]阿加莎·克里斯蒂2019年07月30日Ctrl+D 收藏本站
哈德曼先生的证词
头等车厢中最后一位旅客是哈德曼先生,他是个身材高大、派头十足的美国人,跟意大利人和男仆同桌吃过饭。
他穿着一身俗艳的方格西装,粉红色衬衫,别着华丽俗气的别针,走进餐车的时候嘴巴还大嚼特嚼的,那张多肉、粗犷的大脸上,倒是一副和气的表情。
“早啊,先生们,”他说,“我能帮你们做什么?”
“你听说过这起谋杀了吧,呃——哈德曼先生。”
“当然。”他熟练地在嘴里翻了翻口香糖。
“我们有必要跟火车上的所有旅客都谈一谈。”
“我没有问题,处理这种事也只能这么做了。”
波洛查看了一下面前的护照。
“你是赛勒斯•贝特曼•哈德曼,美国人,四十一岁,打字机带的流动推销员?”
“没错,就是我。”
“你是从斯坦布尔去巴黎吗?”
“是这样。”
“原因呢?”
“跑业务。”
“你总是坐头等车厢吗,哈德曼先生?”
“是的,先生,公司给我支付车费。”他眨眨眼。
“现在,哈德曼先生,我们谈谈昨晚的事吧。”
美国人点点头。
“关于这件事,你能对我们说点什么吗?”
“什么也没有。”
“啊,真遗憾。哈德曼先生,也许你能告诉我们昨天晚饭之后你的具体活动?”
起初,这个美国人好像还没做好回答问题的准备,最后他终于说道:“对不起,先生,可你们都是谁?好让我明白明白。”
“这位是布克先生,国际客车公司的董事;这位先生是验尸的医生。”
“你呢?”
“我是赫尔克里•波洛,受公司委托调查这起案子。”
“我听说过你。”哈德曼先生说,他想了一会儿,说,“我想还是老实交代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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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我们显然是明智的。”波洛一本正经地说。
“你问我是否确实知道一些事,可我不知道。就像我说的,我什么也不知道。可我应该知道些什么。这让我很烦恼。我应该知道。”
“请解释一下,哈德曼先生。”
哈德曼叹了口气,吐出口香糖,把手塞进口袋。这时,他似乎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更加真实,而不是舞台上的演员了,那洪亮的鼻音也有所收敛。
“那本护照做了点假,”他说,“这才是真正的我。”
波洛查看了他翻给他的名片,布克先生也凑过去偷看了一眼。
赛勒斯•B.哈德曼 先生
麦克尼尔侦探社
纽约
波洛知道这家麦克尼尔侦探社,是纽约最有名、规模最大的私家侦探社之一。
“那么,哈德曼先生,”他说,“让我们听听这是怎么一回事吧。”
“没问题。事情是这样的。我到纽约来追踪两个坏蛋——跟这起案子无关。到了斯坦布尔就跟丢了。我给我的上司发电报,他指示说让我回去。要不是因为这个,我早就回纽约了。”
他递给波洛一封信。
信纸上印着托卡林旅馆。
亲爱的先生:
获悉您是麦克尼尔侦探社的侦探,请于今天下午四点来我的套间谈谈。
S.E.雷切特
“后来呢?”
“我准时去了他的房间,雷切特先生跟我说明了他的处境,还给我看了他收到的两封信。”
“他惊慌吗?”
“假装很镇静,但是整个晚上都很紧张。他提议,让我跟他坐同一列火车去帕鲁斯,保护他不受人伤害。所以,先生们,我就坐了这同一列火车,可他还是被人杀了。我觉得非常痛心,这对我来说糟糕极了。”
“他有没有给你指示采取什么方法?”
“当然。他全都安排好了。他出主意说我应该住在挨着他的房间里,可是一开始计划就告吹了。我只买到了十六号房,还费了不少力气。我猜列车员留着这一间是另有打算,不过这无关紧要。我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形势,觉得这个十六号房具有非常好的战略位置。斯坦布尔卧铺车前面只有餐车了,而且前端通往站台的门在晚上又是闩着的,歹徒只能从车尾下站台的门进来,或者是从车尾沿着车厢进来,但不管哪种情况,他都得经过我的房间。”
“我想你可能不了解那个攻击者吧?”
“呃,我知道他长什么样,雷切特先生跟我描述过。”
“什么样?”
三个人全都急切地向前探过身子。
哈德曼接着说:
“一个小个子男人,深色皮肤,说话女里女气的。这就是老头儿告诉我的。他还说,他认为第一个晚上应该没事,第二或第三晚最有可能。”
“他居然知道不少事情。”布克先生说。
“他知道的事肯定比告诉秘书的多,”波洛若有所思地说,“他有没有跟你说起过他敌人的情况?比如,他为什么说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威胁?”
“没有,关于这件事他缄口不言,只是说那家伙想要他的命,而且势在必行。”
“小个子,深色皮肤,说话女里女气的。”波洛沉思着地重复着,然后他尖锐地盯着哈德曼,问道,“你肯定知道他究竟是谁了?”
“谁,先生?”
“雷切特,你认出他没?”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雷切特就是卡塞蒂,杀阿姆斯特朗的凶手。”
哈德曼先生拖长声音吹了声口哨。
“这真是个意外,”他说,“是啊,先生!不,我没认出他来。案发的时候我在西部,我想我在报纸上见过他的照片,可是只要登上报纸,就算我妈妈的照片我也认不出来。毫无疑问,有人要对卡塞蒂不利了。”
“你知不知道跟阿姆斯特朗案子相关的人之中,有谁符合下面的描述吗:小个子、深色皮肤,说话女里女气的?”
哈德曼想了一会儿。“很难说。跟这案子有关的人几乎全都死了。”
“有个女孩跳窗户自杀了,记得吗?”
“当然。说得好。她是个外国人,说不定有意大利亲戚。不过,别忘了,除了阿姆斯特朗还有其他很多案子呢,卡塞蒂做绑架的勾当可是有一阵子了,你不能只考虑这一起。”
“啊,不过我们有理由相信昨晚的案子跟阿姆斯特朗一案有关。”
哈德曼疑惑地看了波洛一眼,但波洛没有反应。美国人摇了摇头。
“我不记得有什么人长得像阿姆斯特朗案里的人了。”他缓慢地说,“当然,我没有介入这个案子,知道的也不多。”
“好,请继续说吧,哈德曼先生。”
“也没多少可说的。我白天睡觉,晚上密切注意着。第一天晚上没有可疑情况;昨天晚上,除了我提到的,也没什么。我把我的房门打开一条缝朝外观察着,没有陌生人经过。”
“你确定吗,哈德曼先生?”
“绝对没错。没人上过火车,也没有人从后面的车厢过来。我发誓。”
“在你那个位置能看见列车员吗?”
“当然,他坐的那个小椅子都快挤到我门上了。”
“火车停在温科夫齐时他离开过座位吗?”
“是说上一站吗?啊,是的,他应了两次铃——在火车停下来之后。然后,他从我门前走了过去,到后面的车厢去了——在那儿待了有一刻钟。后来铃声大作,他又跑了回来。我走到过道上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你知道,我觉得有点紧张——不过就是那位美国太太,不知为了什么事火冒三丈,真好笑。接着他去了另外一个房间,回来之后又给某个人送了瓶矿泉水。之后他就坐在座位上,直到另一头的房间让他去铺床。我觉得在今天早上五点之前他都没有走动过。”
“他打过盹儿没?”
“说不好,可能打盹儿了吧。”
波洛点点头,机械地伸手去拿桌子上的文件。他又拿起了那张名片。
“麻烦你在上面签个字。”他说。
对方同意了。
“我猜,没人能证实你的身份吧,哈德曼先生?”
“在这火车上吗?哦,没有,除了麦奎因那个年轻人。我跟他比较熟,我在他父亲的办公室里见过他。这倒不是说他能从一大堆侦探里认出我来。没法子了,波洛先生,你还是等积雪清扫完之后发电报给纽约吧。不过没关系。那么,再见了,先生们。很高兴见到你,波洛先生。”
波洛拿出烟盒。“也许你喜欢抽烟斗?”
“我不抽。”他自己拿了支烟,便轻快地大步离开了。
三个人面面相觑。
“你觉得他说的是实话吗?”康斯坦汀医生问。
“是的,是的,我了解这一类人。而且,如果是编的假话,很容易就被揭穿了。”
“他给我们提供了很有趣的证据。”布克先生说。
“是的,确实。”
“小个子,深色皮肤,说话声音很尖细。”布克先生沉思地说。
“他的描述不适用于火车上的任何人。”波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