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旅程开端 · 5
[英]阿加莎·克里斯蒂2019年07月31日Ctrl+D 收藏本站
“于是我开始发电报。
“然后,莱瑟兰护士不经意间给我提供了一个很有价值的线索。当时我们在文物室检查那些金质装饰品,她提到曾经在一个金质水杯上发现过沾着一点点蜡。我呢,我就问:‘蜡?’,而拉维尼神父他也说:‘蜡?’。听到他的语调就已经足够了!我在刹那间就明白他来这儿是干什么的了。”
波洛停了一下,然后直接转向莱德纳博士说道。
“先生,我要很遗憾地告诉你,文物室里的金质水杯、金质匕首、发饰,以及其他的一些东西,都不是你原本挖出来的那些真货了。它们只是非常绝妙的电铸仿制品。而我刚刚从最新的回电中获悉,拉维尼神父其实不是别人,正是法国警方所熟知的最聪明的窃贼之一——拉乌尔·莫尼耶。他专门选择偷窃陈列小艺术品之类展品的博物馆。和他搭档的是个有一半土耳其血统的人,叫阿里·优素福,此人是个一流的珠宝匠。莫尼耶最早为人所知是因为卢浮宫的一些展品被发现不是真品,后来他们查明,每一次案发之前不久,都会有一个与馆长未曾谋面的著名考古学家造访卢浮宫,而且访问期间都曾亲手接触过那些赝品。当询问这些知名考古学家的时候,他们却一致否认在被问到的时间里曾到访过卢浮宫!
“我得知当你的电报到达时,这个莫尼耶正在突尼斯,准备从修道院里偷点儿东西。真正的拉维尼神父当时身体欠佳,不得不回绝你。但是莫尼耶想办法弄到了电报,并把它换成了接受邀请的回电。他这么做其实相当安全。即使其他修士看到报纸(这件事情本身的可能性就不大)说拉维尼神父在伊拉克,他们也只会认为是报纸的报道不实,反正那也是常有的事。
“于是莫尼耶和他的同谋来到了这里。后者在从外面向文物室里偷看的时候被人发现了。他们的计划是先由拉维尼神父获取蜡模,然后由阿里做出精美的仿制品。总是会有一些收藏者愿意出高价买这些真品文物,而且还不会问任何令人难堪的问题。拉维尼神父负责用赝品来调包真品,而这个在深夜里做是再合适不过了。
“所以这无疑就是莱德纳太太听到声音并发出警报的时候,他正在做的事情。他还能怎么办?他只能迅速地编一个看到文物室里有灯光的理由来搪塞了。
“这个理由,借你们的说法,居然成功地‘掩人耳目’了。但莱德纳太太可不傻,她很可能还记得当时她发现的金质水杯上的蜡迹,然后根据这些事实推断出了结论。假如真的得出了结论,她接下来会怎么做呢?如果当场什么都不揭穿,而是私下里给拉维尼神父一些暗示,看他狼狈不堪的样子来取乐,是不是更符合她的本性呢?她想让他意识到她已经有所怀疑,而不是已经知道了。这或许是个危险的游戏,但她偏偏就喜欢带有危险性的游戏。
“可能这个游戏她玩儿得太久了,拉维尼神父看出了端倪,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的时候就先下手为强了。
“拉维尼神父就是拉乌尔·莫尼耶——一个贼。他同时也是个杀人凶手吗?”
波洛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他拿出一块手绢儿擦了擦额头,又继续说道:“这就是我今天早上的处境。有八种各不相同的可能性,而我不知道哪一种是正确的。我依然不知道谁是凶手。
“但谋杀是一种习惯。凶手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要杀过一个人,就会再杀第二个。
“而发生第二起谋杀案之后,凶手就等于送上门来了。
“在我心里,一直以来都觉得你们这些人当中有人知道一些足以指证凶手的事情,却守口如瓶。果真如此的话,那这个人就处于危险之中了。
“我主要担心的是莱瑟兰护士。她精力充沛,又充满好奇心。我很害怕她发现的和知道的事情太多,反而使她自身变得不再安全。
“正如你们大家都知道的,确实发生了第二起谋杀案。但死者不是莱瑟兰护士,而是约翰逊小姐。
“我本来想,无论如何,仅靠纯粹的推理我也可以得出正确的结论,但约翰逊小姐被谋杀无疑帮助我更快地找到了答案。
“首先,有一个嫌疑人被排除了,那就是约翰逊小姐本人,因为我根本就不会考虑自杀的可能。
“现在就让我们来审视一下关于这第二起谋杀的种种事实。
“事实一:在星期六的晚上,莱瑟兰护士发现约翰逊小姐在哭。同一个晚上约翰逊小姐烧掉了一封信的片段,而护士小姐相信这封信上的笔迹和那些匿名信上的完全相同。
“事实二:约翰逊小姐死前的那天晚上,莱瑟兰护士发现她站在屋顶上。借用护士小姐的描述,她当时正处于一种难以置信的恐惧状态之中。护士小姐问她的时候她说:‘我看出一个人可以怎样从外面进来了,不会有人能猜到的。’她不愿意再多说什么。当时拉维尼神父正穿过院子,而莱特尔先生站在摄影室的门前。
“事实三:约翰逊小姐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垂死之际她唯一能说清楚的就是‘那扇窗户——那扇窗户——’
“这些就是事实,而下面是我们所面临的问题:
“关于匿名信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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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逊小姐在屋顶上究竟看到了什么?
“她说的‘那扇窗户——那扇窗户’又是什么意思?
“好啦,让我们从最容易解决的第二个问题入手。我和莱瑟兰护士上到了屋顶,我就站在约翰逊小姐之前站过的地方。从那里她可以看到院子、拱门、营地北面的房间以及两个考古队的成员。那她说的话和莱特尔先生或者拉维尼神父有关吗?
“几乎是立刻,一种可能的解释就跃入了我的脑海。如果是一个陌生人从外面进来,他只能乔装打扮。而这里只有一个人的外貌给人感觉是可以装扮出来的,那就是拉维尼神父!一顶硬质太阳帽,一副太阳镜,粘上黑胡子,穿着修士穿的羊毛长袍,一个陌生人就可以这样大摇大摆地进来,而不被仆人们察觉。
“约翰逊小姐想说的是这个意思吗?还是说她有更深的含义?她意识到拉维尼神父这个人本来就是冒名顶替的了吗?她知道他根本就是另一个人吗?
“在知道了关于拉维尼神父的事情之后,我就认为这件谜案已经解决了。拉乌尔·莫尼耶就是凶手。在莱德纳太太泄露他的身份之前,他先把她杀了灭口。而现在另一个人让他觉得也已经看透了他的秘密,因此她也必须被除掉。
“于是所有事情都得到了解释!第二起谋杀案。拉维尼神父的逃跑——当然,是脱掉长袍,去掉了胡子以后。(他和他的朋友肯定带着两本完美的商业旅行者护照,正全速穿过叙利亚呢。)他还将沾了血迹的手磨放在了约翰逊小姐床下。
“就像我说的,我已经相当满意了,但还不完全。因为一个完美的答案应该能够解释所有的事情,而这个答案还不能。
“举例来说,它不能解释为什么约翰逊小姐在奄奄一息的时候会说‘那扇窗户’;不能解释为什么她会为了那些信而突然哭泣;不能解释她在屋顶上时的那种难以置信的恐惧,也不能解释她为什么拒绝告诉莱瑟兰护士她究竟在怀疑或知道了什么。
“这个答案跟表面上的那些事实非常吻合,却无法满足这件谜案中心理上的需求。
“于是,就在我站在屋顶上,心里翻来覆去地思考匿名信、屋顶、窗户这三点的时候,我看出来了,就像约翰逊小姐曾经看出过的一样!
“而这一次,我看出来的可以解释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