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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十七,十八,在等待 · 4

[英]阿加莎·克里斯蒂2019年08月07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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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洛说:

“我找到了那份结婚证书——在牛津附近的一个婚姻登记处——是马丁·阿利斯泰尔·布伦特和格尔达·格兰特两个人的。弗兰克·卡特在十二点二十五分刚过时看到两个男人从莫利的诊室出来。第一个人很胖——安伯里奥兹;第二个,当然就是您。弗兰克·卡特没有认出您来,他只是从上面往下看到了。”

“您可真诚实!”

“他走进诊室,发现了莫利的尸体。他的手已经冰凉,伤口周围的血也干了。这就说明莫利已经死了一段时间。所以,给安伯里奥兹看牙的人绝不可能是莫利,而是杀害莫利的凶手。”

“还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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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海伦·蒙特雷索今天下午被捕了。”

阿利斯泰尔·布伦特的身体为之一震,然后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他说:“那么——谜底揭开了。”

赫尔克里·波洛说:

“是的,真正的海伦·蒙特雷索,您的远房表妹,七年前死于加拿大。您隐瞒了事实,并利用了它。”

一丝笑容出现在阿利斯泰尔·布伦特嘴边,他自然地、带着孩子般满足的神情说:

“这一切都是因为格尔达玩得太过火了。我想让您知道,您是如此聪明,我跟她结婚时没有告诉别人。她当时在话剧团当演员。我周围都是那种很自律的人,而且我正要成为公司合伙人。我们商定先不公开。她继续演戏。梅布尔·塞恩斯伯里·西尔也在公司里,她认识我们。后来她跟一个旅行社出国了,格尔达收到过一两封她从印度的来信。之后她就不写了。梅布尔又跟印度扯上了关系,她永远都是一个愚蠢轻信的女人。我希望我能让您理解我跟丽贝卡的相识和我的婚姻。格尔达理解我。我只能用‘王室’来描述我们的关系。这桩婚姻让我和女王结婚,扮演女王的丈夫,甚至是国王。在我看来,我和格尔达的婚姻是贵贱通婚,我爱她,不想抛弃她。这一切其实一直都发展得很顺利。我非常喜欢丽贝卡。她是一个极有金融头脑的女人,而我也不输给她。我们是很好的工作伙伴,这真是令人激动啊。她是个出色的伴侣,我想我也让她感到很幸福。她死的时候我非常难过。奇怪的是,我和格尔达渐渐地喜欢上了秘密幽会带来的兴奋,我们用了各种有创意的手段。她天生就是个演员,扮演过七八个角色——阿尔伯特·查特曼只不过是其中之一。她曾经是一个住在巴黎的美国寡妇,我出差时和她在那里幽会;她曾经是一个画家,带着画具去挪威,我则去那边钓鱼。后来,我让她假扮我表妹,海伦·蒙特雷索。这对我们来说都特别有趣,我想,也让我们一直保持着相互的吸引力。丽贝卡死后,我们本可以正式结婚,但是我们并不想。格尔达觉得正式成为我太太会过得比较辛苦,当然,过去的事情也可能会被挖出来。不过我想我们继续这样做的真正原因还是我们喜欢其中的神秘色彩。如果公开地生活在一起,我们可能会感到无聊。”

布伦特停顿了一下,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变得强硬起来:

“然后,就是那个傻女人把一切都搞砸了。过了这么多年,她竟然还认得出我!而且告诉了安伯里奥兹。您知道——您一定明白——必须要做点儿什么!这并不完全是为了我自己,不只是出于自私。如果我被毁了,名誉扫地——国家,我的国家也会受到牵连,因为我还是为英格兰做了点儿事的,波洛先生。是我支撑着它一直坚挺,是我让它保持着财力。它没有遭到独裁者的践踏——无论是法西斯还是共产主义。我对金钱本身并不在乎,我在乎的是权力,我喜欢统治,但是我不会搞专制。我们英格兰是民主国家——真正的民主国家。我们可以发牢骚,可以随心所欲地谈论政治家,甚至取笑他们。我们是自由的。这是我所喜欢的,我一生也都在为此而奋斗。但是,如果我倒台了,那么您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国家需要我,波洛先生。一个可恶的成天敲诈勒索的希腊无赖想要毁了我一世的英明,我必须采取措施。格尔达也明白这一点。我们对塞恩斯伯里·西尔这个女人感到抱歉,但是没有办法,我们必须让她闭嘴。我们不相信她能保守秘密。格尔达去找她,说请她喝茶,告诉对方自己住在查特曼夫人的公寓里。梅布尔·塞恩斯伯里·西尔去了,一点儿都没有怀疑。她什么都不知道——巴比妥钠是放在茶里的,没有任何痛苦,只是睡过去再也不会醒来。脸是后来才弄的,虽然令人作呕,但是我们觉得有必要这么做。查特曼夫人要完全消失。我让我的‘表妹海伦’住在这儿的一个农舍里。我们已经想好,再过一段时间我们就结婚。但是首先,我们要把安伯里奥兹除掉。这次干得很漂亮。他没有怀疑我不是个牙医,我自己对那些器具也掌握得很好。我没敢用牙钻。当然,给他打完麻药后他什么也感觉不到。也许用钻头也没问题!”

波洛问:“手枪呢?”

“那两把手枪其实属于我原来在美国的一个秘书。他从国外什么地方买的,离开时忘记带走了。”

一阵沉默。

阿利斯泰尔·布伦特问:“您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赫尔克里·波洛说:“那么莫利呢?”

阿利斯泰尔·布伦特轻描淡写地说:“我对莫利感到抱歉。”

赫尔克里·波洛说:“好吧,我明白了……”

又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布伦特说:“那么,波洛先生,怎么样?”

波洛说:“海伦·蒙特雷索已经被捕了。”

“所以现在轮到我了?”

“是的,我就是这个意思。”

布伦特温和地说:“但是您对此并不感到高兴,对吧?”

“是的,我一点儿都不高兴。”

阿利斯泰尔·布伦特说:“我杀了三个人,所以估计应该会上绞刑架。但是您也听了我的辩词。”

“那是——具体地说?”

“就是我相信,我全身心地相信,我对这个国家持久的和平及安宁是有用的。”

赫尔克里·波洛承认说:“是的,也许是这样。”

“您同意,对吗?”

“我同意,是的。您代表着我认为的那些很重要的东西,健全、平衡、稳定以及诚实。”

阿利斯泰尔·布伦特轻轻地说了声:“谢谢。”他接着问:“那么,怎么样呢?”

“您建议我——退出这个案子?”

“是的。”

“那您的太太呢?”

“我有办法,可以说弄错人了嘛。”

“如果我不答应呢?”

“那么,”阿利斯泰尔·布伦特轻松地说,“我就甘愿受罚。”他继续说:“一切都在您的掌握中,波洛,由您来决定。但是我告诉您,我这不只是为了自保——这个世界需要我。您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是个诚实的人,因为我懂得常识,而且我没什么私心。”

波洛点点头。奇怪的是,他同意这些说法。

他说:“是的,这只是一方面。您是很胜任您现在的工作。您很明智,有判断力和平衡能力。但是还有另外一面,那三条死去的人命。”

“是的,但是您想想这些人!梅布尔·塞恩斯伯里·西尔,您自己都说她是一个傻女人!安伯里奥兹,一个坏人、敲诈勒索犯!”

“还有莫利呢?”

“我之前已经告诉过您,我为莫利感到抱歉。不管怎么说,他是个正直体面的人,也是个好牙医,但是还有其他的牙医啊。”

“是的,”波洛说,“是还有其他牙医。弗兰克·卡特呢?您也会把他送上断头台,没有愧疚?”

布伦特说:“对他我没有任何怜悯之心。他一无是处,是个彻头彻尾的无赖。”

波洛说:“但也是一条人命……”

“哦,我们都是人……”

“是的,我们都是人。这就是您不记得的地方。您刚才说梅布尔·塞恩斯伯里·西尔是个愚蠢的人,安伯里奥兹是个邪恶的人,弗兰克·卡特是个懒惰无用的人。莫利呢,也只不过是个牙医,反正还有其他的牙医。布伦特先生,这就是您和我见解不同的地方。在我看来,这四个人的生命和您的一样重要。”

“您说错了。”

“不,我没说错。您是一个天生诚实、有准确判断力的人,但您走错了一步——表面上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公开场合里,您还是像以前一样,正直,可靠,诚实。但是内心,您对权力的热爱已经发展到惊人的地步。所以您牺牲掉四个人的性命,而且觉得无关紧要。”

“您难道没有意识到,波洛,这整个国家的安全和幸福都需要我来维系吗?”

“我并不为全国人民担忧,先生。我为每一个有权不被夺取性命的个人而担忧。”

他站起身来。

“那么,这就是您的回答了。”阿利斯泰尔·布伦特说。

赫尔克里·波洛用疲惫的声音说:“是的,这就是我的回答……”他向门口走去,打开门。两个男人走了进来。

2

赫尔克里·波洛从楼梯上走下来,一个女子在那里等他。

简·奥利维娅,面色惨白,神情紧张,站在壁炉前。她边上站着霍华德·赖克斯。

她问:“怎么样了?”

波洛温柔地说:“都结束了。”

赖克斯粗暴地问:“您是什么意思?”

波洛说:“阿利斯泰尔·布伦特先生由于谋杀已经被捕。”

赖克斯说:“我以为他会把您给收买了……”

简说:“不,我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

波洛叹了口气。他说:

“世界是你们的。崭新的天空,崭新的大地。在你们的新世界里,孩子们,一定要让它有自由,有怜悯……这就是我对你们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