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二十四只黑画眉 · 2
[英]阿加莎·克里斯蒂2019年08月08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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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尔克里·波洛用手指扫过一份名单,这是某个地区的死者名单。
波洛的手指停了下来。
“亨利·加斯科因,六十九岁。我应该先试试他。”
那天晚些时候,赫尔克里·波洛坐在麦克安德鲁医生开在国王大道上的诊所里。麦克安德鲁医生是个长相聪明、红头发的高个子苏格兰人。
“加斯科因?”他说,“啊,我记起来了。古怪的老人家,一个人住在一栋准备拆除建现代公寓的废弃老房子里。我没有为他看过病,但知道他。送牛奶的人最先发现他可能出了什么事,因为牛奶瓶子在他家门外堆积成山。最终是他的邻居找来的警察,他们破门而入,发现了他。他从楼梯上摔下来,折断了脖子。他穿着一件系着根破烂绳子的旧睡袍,很可能是被那个睡袍的带子绊倒的。”
“原来如此。”赫尔克里·波洛说,“事实很简单,只是一场意外。”
“正是如此。”
“他有什么亲属吗?”
“有一个外甥。以前每个月回来看他舅舅一次。他叫洛里默,乔治·洛里默,也是个医生,住在温布尔顿。”
“他为老人的去世而感到难过吗?”
“我不知道他是否难过。我的意思是,他对舅舅很有感情,但并不了解他。”
“您见到他的尸体时,他死了多久了?”
“啊!”麦克安德鲁医生说,“官方记录说死亡四十八到七十二小时了。他是早上六点被发现的。事实上,我们把范围缩得更小了一点。他的睡袍口袋里有一封信。信是三日写的,当天下午自温布尔顿寄出,因此送达时间应该在晚上九点二十分左右。这样一来,他的死亡时间就应该在三日晚上九点二十分之后,这也与他胃里的食物消化情况一致。他在死前大约两小时前吃过饭。我在早上六点为他做的尸检,从尸体状况看差不多死亡六十个小时,即大约在三日晚上十点死亡的。”
“所有证据看上去很一致。请告诉我,他活着的时候最后一次被人看见是什么时候?”
“当天晚上大约七点,有人在国王大道看见过他。三日是星期四,他七点三十分在加兰特恩德沃餐厅吃晚饭。他似乎每个星期四都在那儿吃饭。他是个艺术家,或许就用这种方式来成为艺术家,您知道,就是那种特别不知所谓的艺术家。”
“除了那个外甥之外,他还有其他亲人吗?”
“他有个双胞胎哥哥。这整个故事很神奇。他们有很长时间没有见过彼此了。另外那位加斯科因,安东尼·加斯科因,似乎娶了一位有钱的女士,放弃了艺术,两兄弟因此吵翻了。我相信自那之后他们就没有见过面了。但奇怪的是,他们是在同一天死的。他的兄长于三日下午三点过世。我还知道一对双胞胎身处地球的不同角落却在同一天去世!可能只是个巧合——反正已经发生了。”
“他兄长的太太还在世吗?”
“不,她几年前就过世了。”
“那个安东尼·加斯科因生活在哪里?”
“他在金斯顿山有栋房子。从洛里默医生对他的描述来看,我相信他是一个离群索居的人。”
赫尔克里·波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苏格兰人热心地看着他。
“您在怀疑什么呢,波洛先生?”他直言不讳地问道,“看了您的证件之后,我已经履行了我的职责,回答了您所有的问题。但我依旧不知道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波洛语速缓慢地说道:“你说这是一桩很简单的意外死亡。而我的怀疑也很简单——有人推了他一把。”
麦克安德鲁医生看上去大吃一惊。
“也就是说,谋杀!您有什么证据吗?”
“没有。”波洛说,“这仅仅是个猜想。”
“一定有些什么——”医生坚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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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洛没有开口。麦克安德鲁说:“如果您怀疑的是外甥洛里默,我可以告诉您,您想错了。洛里默当晚一直在温布尔顿打桥牌,从八点半打到午夜。这点已经调查清楚了。”
波洛喃喃道:“我猜到警察已经去证实过了,他们很小心。”
医生说:“也许您知道些什么对他不利的事?”
“在您告诉我之前,我并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那么您所怀疑的并不是他?”
“不、不,这件事不是这样的。这是一个关于人类习惯的案子,这很重要。加斯科因先生生前打破了自己的习惯。您看,这是不对的。”
“我没明白。”
赫尔克里·波洛喃喃道:“问题在于不新鲜的鱼上面浇了太多的酱汁。”
“您说什么,先生?”
赫尔克里·波洛微微一笑。
“您也许想把我关到疯人院去,亲爱的医生。但我没疯——我只是一个喜欢规律和方法的人,一旦遇到不符合规律的事就会感到不安。请您原谅我给您添了这么多麻烦。”
波洛站起身来,医生也站了起来。
“您要知道,”麦克安德鲁说,“实话实说,我看不出亨利·加斯科因先生的死里有任何疑问。我说他摔倒了,而您却说有人推了他一把——但这一切都无法证实。”
赫尔克里·波洛叹了口气。
“是的。”他说,“这事做得很巧妙。有人办了一件漂亮的案子!”
“您还是认为——”
小个子男人摊开双手。
“我是个固执的人。我有一些想法,但没有任何证据支持!顺便问一下,亨利·加斯科因有假牙吗?”
“没有,他的牙齿很好,在他这个年龄是十分难得的。”
“他很好地保护了牙齿——它们洁白且干净,对吧?”
“是的,我特别注意了他的牙齿。牙齿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逐渐变黄,但他的牙齿状况非常好。”
“没有染上其他颜色?”
“没有。我不认为他抽烟,如果这是您想问的问题的话。”
“我并不是特指抽烟这件事——只是脑中突然闪现出一个想法,可能没什么用!再见,麦克安德鲁医生,谢谢您的帮助。”
他握了握医生的手,离开了。
“那么现在,”波洛说,“要去为这个想法冒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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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洛来到加兰特恩德沃餐厅用餐。坐在之前和邦宁顿用餐时所坐的地方,但今天为他服务的侍者不是莫莉。女侍者告诉他,莫莉休假了。
此时才七点,赫尔克里·波洛发现为他服务的女侍者很乐意聊聊老加斯科因先生的事情。
“是的,”她说,“他来这里用餐已经很多年了,但我们都不知道他叫什么。我们在报纸上看到了报道,上面有一张他的照片。‘快看,’我跟莫莉说,‘这不是我们的“时间老人”吗?’我们都这么称呼他。”
“他去世那晚也来这里用餐了,对吗?”
“是的,星期四,三日。他每个星期四都会来这里。星期二和星期四——准得像时钟一样。”
“我猜你已经不记得他那天都点了些什么了吧?”
“让我想想。应该是咖喱肉汤,是的,以及牛排布丁……还是羊肉?——没有布丁,对了,是黑莓派和苹果派,以及芝士。想想看,他当天晚上回到家就从楼梯上摔下来了,他们说是被一条旧睡袍的带子绊倒的。当然,他穿的衣服总是有些糟糕——款式很老,随便套在身上,破破烂烂的,不过他有一种气场,让人觉得他是个人物!哦,我们这儿有各种各样有趣的客人。”
她走开了。
赫尔克里·波洛吃着他的鳎目鱼,眼中闪着绿色的光芒。
“这真奇怪,”他自言自语道,“聪明的人竟会忽略这些细节。邦宁顿会对这个感兴趣的。”
但他现在没时间和邦宁顿悠闲地讨论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