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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波洛举办雪利酒会

[英]阿加莎·克里斯蒂2019年08月10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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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波洛住在丽思酒店的一间套房,房间装饰有些浮夸。此时,他正坐在一张舒适的扶手椅上,聆听另外几人的成果。

蛋蛋倚在一张椅子的扶手上,查尔斯爵士站在壁炉前,萨特思韦特则坐在稍远处观察着其他几人。

“沿着线索追查,全都进入了死胡同。”蛋蛋说。

波洛轻轻摇了摇头。

“不,不,你太悲观了。与巴宾顿先生的关系方面,你们还是一片空白,没错;但是,你们收集到了其他有用的信息。”

“那个叫威尔斯的女人知道些什么,”查尔斯爵士说,“我发誓她肯定知道些什么。”

“还有戴克斯船长,他并不是问心无愧。此外,戴克斯太太急需钱,可巴塞洛缪爵士断了她的一条财路。”

“你对小曼德斯的说法怎么看?”萨特思韦特问道。

“我的感觉是,他的故事非比寻常,也很不符合已故的巴塞洛缪·斯特里兰奇爵士的性格特征。”

“你的意思是,他说谎了?”查尔斯爵士问得直截了当。

“谎言分很多种。”赫尔克里·波洛说。

他沉默一阵,然后说:

“这位威尔斯小姐,她为萨特克里夫小姐写了一部剧?”

“是的。下周三首演。”

“啊!”

他又沉默下来。蛋蛋说:

“告诉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小个子男人对她微微一笑。

“别无选择,只能思考。”

“思考?”蛋蛋叫道。语调里带着愤慨。

波洛笑着看向她。

“是的,就是那样。思考!只要思考,所有问题都可以解决。”

“我们就不能做些什么吗?”

“在你看来得采取行动,是吗,小姐?不过,当然了,还是有几件你可以做的事。比如说,巴宾顿先生在那个叫作吉尔林的地方住了很多年。你可以去那里走访调查。你说那位米尔雷小姐的妈妈住在吉尔林,生活无法自理。生活无法自理的人知道所有事情:一切她都有所耳闻,却什么都不会忘。你可以去问问她,也许能获得一些线索。谁知道呢?”

“你难道不去做些什么吗?”蛋蛋追问道。

波洛眼神闪动。

“你坚持认为,我也应该采取主动行动?很好。就按你的心意来吧。只是我不能离开这里,我在这里很舒服自在。但是,我要告诉你接下来我要做什么:我打算举办一场宴会,雪利酒会。最近流行雪利酒会,是吧?”

“雪利酒会?”

“是的,而且我会邀请戴克斯太太、戴克斯船长、萨特克里夫小姐、威尔斯小姐、曼德斯先生以及你富有魅力的妈妈,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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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我吗?”

“当然,还有你。现在咱们这几个人都包括在内。”

“好哇!”蛋蛋说,“你瞒不了我,波洛先生。宴会上将发生一些事,对不对?”

“咱们走着瞧。”波洛说,“但是不要期望过高,小姐。现在,请查尔斯先生单独留一下,我有几件事想征询他的建议。”

蛋蛋和萨特思韦特一起站着等电梯时,蛋蛋兴奋地说:

“真好啊,完全就像侦探小说里面的情节。所有人都会到场,随后他就会告诉我们其中谁是凶手。”

“或许吧。”萨特思韦特说。

2

雪利酒会在周一晚上举办。所有人都接受了邀请。迷人又轻浮的萨特克里夫小姐故意放声大笑,同时不断向周围扫视。

“波洛先生,这儿完全就是蜘蛛的客厅,我们这些可怜的小苍蝇是来自投罗网的。你一定是要对案件进行精彩陈述,然后突然指向我说:‘汝即凶手。’接着大家说:‘她就是凶手’,同时我崩溃大哭,供认不讳,因为我太容易受到言语的蛊惑。哦,波洛先生,我真的好怕你。”

“这是个什么故事啊!”波洛叫道。他正忙着把醒酒器里的酒倒在杯子里。他递给她一杯雪利酒,欠身致意。“这是一场友好融洽的宴会。咱们还是不要讨论凶案、流血和下毒那些了。哎,哎!这些话题会破坏咱们的兴致。”

他给严肃的米尔雷小姐递上一杯酒。米尔雷小姐是陪同查尔斯爵士来的,她脸上挂着生人勿扰的表情,站在一边。

“好了。”波洛把酒分发完毕,说道,“咱们都忘掉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吧,振作精神,享受宴会。吃吃喝喝,开开心心,因为我们明天就要赴死。啊,真是不幸,我又提到了死亡。夫人,”他向戴克斯太太欠身,“请允许我为你送上美好祝愿,为你迷人的礼服干杯。”

“为你干杯,蛋蛋。”查尔斯爵士说。

“干杯。”弗雷迪·戴克斯说。

每个人都咕哝了几句话。宴会后续的环节中,弥漫着一种强颜欢笑的氛围。大家都决意表现得兴致高昂、无忧无虑,只有波洛看起来很自然。他随意在客人之间穿梭,表情愉悦……

“比起鸡尾酒,我更喜欢雪利酒——我最讨厌威士忌了。啊,威士忌,多么可怕。喝了威士忌,你的胃口就被破坏了,完全倒胃口。法国精致的葡萄酒嘛,品尝它们的时候,你千万不能,啊,怎么回事?”

一个奇怪的声音打断了他,是一种窒息的叫声。查尔斯爵士摇摇晃晃地站着,面部扭曲。每个人都走向他。查尔斯爵士手中的杯子掉落在地毯上,踉跄了几步,然后倒在地上。

空气一阵凝滞,大家呆若木鸡。接着,安吉拉·萨特克里夫放声尖叫,蛋蛋拔腿走上前去。

“查尔斯,”蛋蛋叫道,“查尔斯。”

她不顾一切挣扎向前。萨特思韦特轻轻拦住她。

“哦,上帝,”玛丽夫人叫道,“不要又是一个!”

安吉拉·萨特克里夫失声叫道:

“他也被下毒了……太可怕了。哦,我的天哪,太可怕了……”

她猛然倒坐在沙发上,开始又哭又笑,声音可怖。

波洛掌控住整个局面。他跪在倒地的男人身边,其他人在他检视的时候向后挪开。他站起来,机械地掸掉裤子膝盖处的灰。他扫视了一圈客人。屋内鸦雀无声,只有安吉拉·萨特克里夫压抑的哽咽声。

“朋友们。”波洛开口道。

他没能继续说下去,因为蛋蛋开始冲他发泄怒火:

“你这个混蛋。你这个荒谬可笑、愣充专家的矮子!假装自己很厉害,什么都知道,结果弄出这摊子事。又一起凶案。就在你眼皮子底下……如果当初你撒手不管,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是你杀了查尔斯……你,是你,就是你……”

她停下来,说不出话了。

波洛沉重悲伤地点点头。

“的确是这样,小姐。我承认,正是我杀害了查尔斯爵士。但是,小姐,我是个特殊的凶手。我既可以杀人,也可以将人复活。”他转过身,以另一种充满歉意的平常语调说:

“非常出色的表演,查尔斯爵士。祝贺你。现在你可以谢幕致意了。”

演员笑了一声,一骨碌爬起来,假模假式地鞠躬。

蛋蛋倒吸一口气。

“波洛先生,你……你这个禽兽。”

“查尔斯!”安吉拉·萨特克里夫叫道,“你这个魔鬼……”

“可是,为什么……”

“怎么……”

“究竟……”

波洛举起一只手,大家安静下来。

“先生们,女士们。我请求你们原谅。这部小插曲是为了向你们证明,也是顺便向我自己验证,我的推理结果是正确的。

“请听我说。托盘上的杯子中,有一只里面混了一茶匙白水,是我倒入的。水代表了提纯尼古丁。这些杯子与查尔斯·卡特莱特爵士、巴塞洛缪·斯特里兰奇爵士拥有的那些一样。由于都是笨重的雕花玻璃杯,少量的无色液体令人难以察觉。因此,请各位想一下,巴塞洛缪·斯特里兰奇爵士的波尔多酒杯的样子。杯子放在桌上后,有人向里面倒入了足量的提纯尼古丁。谁都有可能做到:管家、客厅女仆,或者哪位下楼时偷偷溜进餐厅的客人。上过甜点后,仆人端上波尔多酒,四处递给客人,杯子满上。巴塞洛缪爵士喝下去,于是死了。

“今天,我们表演了第三场悲剧——一场伪造的悲剧。我请求查尔斯爵士扮演被害者。他表演得非常出色。我们假设这并不是一场闹剧,而是真实发生的。查尔斯爵士死了。接下来,警方会采取哪些行动?”

萨特克里夫小姐叫道:

“哦,当然是杯子了。”她向地上的玻璃杯点了一下头,杯子刚才从查尔斯爵士的手中掉落。“你放进去的只是水,如果是尼古丁的话……”

“咱们假设它就是尼古丁。”波洛用脚尖轻轻点了一下杯子,“你的观点是,警察会将杯子带走化验,发现尼古丁的痕迹吗?”

“当然了。”

波洛轻轻摇了摇头。

“你错了。警察不会验出尼古丁。”

大家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他微笑道:“那只杯子不是查尔斯爵士用的。”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从礼服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只杯子,“这才是他刚才喝酒用的杯子。”

他继续说:

“这是最简单的变戏法套路。人不能同时将注意力放在两个地方。我为了变戏法,必须让大家的注意力集中在其他地方。嗯,有这么一个时刻,心理上的时刻。查尔斯爵士倒下的时候,他死去的时候,每双眼睛都落在他的尸体上。大家都拥到他身前,没人,没有一个人在看赫尔克里·波洛。就在那时,我换掉了杯子,却没人看见……

“所以,我证明了自己的看法……在鸦巢有这么一个时刻,在梅尔福特庄园也有这么一个时刻。因此,鸡尾酒杯里什么都没有,波尔多酒杯中也什么都没有……”

蛋蛋叫道:

“谁换了杯子?”

波洛看向她,回答道:

“这个嘛,我们还不知道……”

“你不知道?”

波洛耸耸肩。

客人们心怀疑惑,陆续表示要离开酒会。他们冷冰冰的,因为感到自己被戏弄了。

波洛以手示意,请他们暂时不要离开。

“请各位少安毋躁。我还要说一件事。今晚,我们确实表演了一出喜剧,结尾圆满。但是,这幕剧也可能不是玩笑,会变成一出悲剧。一定条件下,凶手有可能第三次出手杀人……下面的话,我想对在场所有人说:如果你们之中有谁知道一些情况、一些与这起凶案有联系的情况,我乞求他现在讲出来。这种时候,闭口不言非常危险,沉默的结果可能是死亡。因此,我再次乞求各位,如果有人知道一些情况,请现在就讲出来……”

在查尔斯爵士看来,波洛的请求是专门对威尔斯小姐说的。如果是这样,那他的话没有取得任何成效。没人应答。

波洛叹了口气,垂下手臂。

“那就这样吧。我已经提出警告,别的什么也做不了。记住,沉默不言非常危险……”

还是没人说话。

客人们在诡异的氛围下离开酒会。

蛋蛋、查尔斯爵士和萨特思韦特先生留了下来。

蛋蛋还没有原谅波洛。她直挺挺地坐着,面颊涨红,怒目圆瞪,不肯看向查尔斯爵士。

“真是机智的一举,波洛。”查尔斯爵士满怀欣赏地说。

“令人印象深刻。”萨特思韦特轻笑一声说,“真不敢相信,我竟然没有看到你换杯子。”

“这就是为什么,”波洛说,“我不能让任何人提前知道。这样试验才公平。”

“你设计一番只是为了这个原因吗?为了验证是否无人能发现?”

“嗯,不完全是。我还有一个目的。”

“是什么?”

“查尔斯爵士倒毙的时候,我想看看其中一个人脸上的表情。”

“谁?”蛋蛋尖锐地问道。

“啊,这是我的秘密。”

“你看了那人的脸没有?”萨特思韦特问道。

“看了。”

“然后呢?”

波洛没有回答。他只是摇摇头。

“不能告诉我们你看到了什么吗?”

波洛一字一句地说:

“我看到了最为惊诧的表情……”

蛋蛋倒吸了一口气。

“你是说,”她说,“你知道谁是凶手了?”

“你愿意的话,也可以那么理解,小姐。”

“但是这样的话……这样的话……所有事情你都清楚了?”

波洛摇摇头。

“不是。相反,我什么都不清楚,因为我不知道凶手为什么要杀害斯蒂芬·巴宾顿。不弄明白这点,我就什么都证明不了,也什么都不清楚……所有前前后后的关键就在这里——杀害斯蒂芬·巴宾顿的动机……”

有人敲了敲门,一个服务员走进来,举着托盘里的一封电报。

波洛打开电报,脸色一变。他将电报递给查尔斯爵士。蛋蛋从后面越过查尔斯爵士的肩头,将电报大声读出来:

“请立即来见我,关于巴塞洛缪·斯特里兰奇之死,我有重要信息告知。——玛格丽特·拉什布里奇”

“德·拉什布里奇太太!”查尔斯爵士叫道,“我们说中了。她跟这件凶案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