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思议的窃贼 第四章 · 1
[英]阿加莎·克里斯蒂2019年08月11日Ctrl+D 收藏本站
眼睛里泛着光芒的赫尔克里·波洛左右看了看眼前的两个男人,之后完美地压抑住了一个哈欠。
就在刚才,凌晨两点半,他被电话从睡梦中叫醒,坐上一辆劳斯莱斯披星戴月赶到这里。现在他刚刚听完两个男人的叙述。
“事情就是这样,波洛先生。”梅菲尔德勋爵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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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往后靠在椅背上,慢慢地调整了一下单片眼镜的位置,用一只精明的淡蓝色眼睛意味深长地盯着波洛,眼神中充满猜疑。波洛迅速地扫了一眼乔治·卡林顿爵士。爵士身子前倾,脸上带着小孩子一般的希冀。
波洛缓缓开口道:“是的,情况我都知道了。先是女仆发出尖叫,然后秘书从书房跑出来,接着不知道什么人进了书房,图纸就放在写字台的最上面,于是那个人把图纸拿走,跑了。事实就是——这一切都来得太方便了。”
应该是听出了波洛说最后一句话时所用到的特殊语气,梅菲尔德勋爵微微坐直了一些,他的单片眼镜掉了下来,好像是要提醒他注意什么。
“波洛先生,您说什么?”
“梅菲尔德勋爵,我刚才说,这件事里的每一个环节都来得太方便了——对于那个偷东西的贼来说。顺便问一下,您确定您看到的是个男人吗?”
梅菲尔德勋爵摇了摇头。
“这我说不好。那只是一个——人影。其实我都在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真的看到过。”
“乔治爵士,您呢?”波洛把目光移向空军中将,“您能说清那到底是男是女吗?”
“我什么都没看见。”
波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突然快步走到写字台旁。
“我可以保证图纸不在那里,”梅菲尔德勋爵说,“我们三个都把这堆文件翻过好多遍了。”
“我们三个?也就是包括您的秘书?”
“是的,卡莱尔。”
波洛突然转过身。
“梅菲尔德勋爵,告诉我,您第一次走到写字台前时,摆在最上面的是哪一份文件?”
梅菲尔德勋爵皱起眉头,努力回想着。
“让我想想——对,是一份有关我们防空阵地方位图的简易备忘。”
波洛灵巧地拿起一份文件,递给对方,问道:“是这份吗,梅菲尔德勋爵?”
梅菲尔德勋爵接过文件扫了一眼。
“是的,就是这份。”
波洛又把文件拿给了一旁的乔治·卡林顿。
“您注意到这份文件了吗?”
乔治爵士接过文件,伸长手臂离远了看了看,然后戴上了夹鼻眼镜。
“是的,没错,卡莱尔和梅菲尔德翻文件的时候我也在场,这份是在最上面。”
波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把文件放回到写字台上。一旁的梅菲尔德十分不解地看着他。
“要是没有其他问题——”梅菲尔德勋爵说。
“当然有问题。卡莱尔,卡莱尔就是问题!”
梅菲尔德勋爵的脸色开始泛红。
“波洛先生,这事儿和卡莱尔没关系!他做了我九年的机要秘书。我得特别说明一下,我所有的私人文件他都可以拿到,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复制一份图纸,并搞到上面所有的细节说明,完全不用这么麻烦。”
“谢谢您的提醒,”波洛说,“要是他真这么做了,就不需要上演这么一起笨拙的盗窃案了。”
“不管怎么说,”梅菲尔德勋爵说,“我相信卡莱尔,我能为他做担保。”
“卡莱尔,”卡林顿粗声说道,“他没问题。”
波洛优雅地摊开双手。
“但这位范德林太太——她有问题?”
“她肯定有问题。”乔治爵士说。
梅菲尔德勋爵以更为谨慎的语调说道:“我想,波洛先生,范德林太太的那些传闻,想必不会是空穴来风。外交部那里会有更多更详尽的记录。”
“你们还认为那个女仆是她的同谋?”
“毋庸置疑。”乔治爵士脱口而出。
“依我看,可能性非常大。”梅菲尔德勋爵说得更为谨慎。
出现了一阵沉默。波洛叹了口气,心不在焉地扒拉着写字台右手边的几份文件,然后开口道:“我想这些文件都和钱有关系吧?我的意思是说,被偷走的那份文件一定意味着一大笔钱。”
“如果用对地方的话——当然。”
“比如说?”
乔治爵士说出了两个欧洲权势的名字。
波洛点了点头。
“这件事是众人皆知的吧?”
“范德林太太肯定是知道的。”
“我说的是所有人。”
“我想应该是的。”
“稍微有点脑子的人应该都知道这份图纸值多少钱?”
“是的。不过,波洛先生——”梅菲尔德勋爵显得很局促。
波洛抬起一只手,阻止了他。
“我要彻底检查一下。”
他突然站了起来,一个箭步踏出落地窗,借助手电筒仔细检查露台另一边的草丛,不错过任何一个角落。
屋里的两个男人看着他。
回来后,波洛坐下来,说道:“梅菲尔德勋爵,那个坏蛋,冲进阴影里的恶人,您当时没有去追他吧?”
梅菲尔德勋爵耸了耸肩。
“花园尽头连着主路,如果他早就安排了车子等在那里接应的话,一分钟就逃远了——”
“但是外面有警察啊——侦察兵什么的——”
乔治爵士抢过话头。
“波洛先生,您别忘了,这事儿可不能随便公开。要是让外面知道这份图纸被偷了,那对军方会非常不利。”
“啊,对,”波洛回应道,“还得把政治因素考虑进去。要谨慎行事。于是您把我叫来了。既然如此,也许更简单了。”
“波洛先生,您觉得势在必得?”梅菲尔德勋爵表现出一丝怀疑。
小个子男人耸了耸肩。
“为什么不呢?无非就是推理和反向思考罢了。”他顿了一下,接着说,“现在我想和卡莱尔先生聊一聊。”
“没问题,”梅菲尔德勋爵站起身,“我刚才就让他候命,他应该就在附近,随叫随到。”
说完,梅菲尔德勋爵离开了书房。
波洛望着乔治爵士,说道:“好吧,你来说说那个出现在露台上的人吧。”
“我亲爱的波洛先生,你不要问我啊!我又没看到那个人,你让我怎么描述。”
波洛倾身向前。
“你确实说过。但好像又有点异样,是吗?”
“你什么意思?”乔治爵士一头雾水。
“要怎么说呢?我心存怀疑。”
乔治爵士张了张嘴,但什么也没说。
波洛鼓励他道:“告诉我,当时你们俩都站在露台尽头,为什么梅菲尔德勋爵看到有个影子从窗户溜出来,接着又穿过草坪,你却什么都没看到?”
乔治爵士盯着波洛。
“你说到点子上了,波洛先生。我从一开始就在担心这个。你看,我发誓根本就没人跳出窗户。我以为那肯定是梅菲尔德想象出来的——一根晃动的树枝或其他类似的。结果我们进到屋里,发现东西被偷了,这样看来,好像梅菲尔德是对的,反而是我搞错了。然而尽管如此——”
波洛笑了。
“然而你心底里还是只相信你的亲眼所见,虽然解释不通?”
“是,你说得没错,波洛先生。”
波洛突然笑着说:“你可真聪明。”
乔治爵士一针见血地发问:“草坪边缘没有脚印吧?”
波洛点了点头。
“没有。一开始,梅菲尔德勋爵只是觉得自己看到了人影,结果进屋后真的发现东西被盗,证明他是对的!那个人影不再是他臆想出来的——而是的确看到了一个人。但这不一定就是事实。我并不是想通过脚印追查盗贼,而是想以此作为证据,推翻他的说法。草坪上确实没有脚印。今晚大雨倾盆,如果有人穿过露台躲进草坪,那他一定会留下脚印。”
乔治爵士望着虚空,说道:“可是后来……可是后来——”
“我们还是得把注意力放回到房子里,放到房子里的人身上。”
门开了,波洛没再说下去。梅菲尔德勋爵带着卡莱尔先生走进了书房。后者虽然看上去还是十分憔悴、忧心忡忡,但已恢复作为秘书应有的举止。他坐下来,一边调整着夹鼻眼镜,一边好奇地望着波洛。
“先生,在听到那声尖叫前,你在这个房间里待了多久?”
卡莱尔思索着。
“我想,五到十分钟的样子吧。”
“在那之前都没有受到任何干扰?”
“没有。”
“据我所知,当晚这里有一场聚会,大家几乎整晚都待在同一个房间。”
“是的,在客厅。”
波洛看了眼记事簿。
“乔治·卡林顿爵士和他的夫人。麦卡塔太太。范德林太太。雷吉·卡林顿先生。梅菲尔德勋爵还有你。是这些人吧,对吗?”
“我不在客厅。聚会的大部分时间我都在这里工作。”
波洛转而询问梅菲尔德勋爵。
“谁最先去睡觉的?”
“我印象里是茱莉亚·卡林顿夫人。不过实际上三位女士一起先离开了。”
“后来呢?”
“卡莱尔先生进来了,我吩咐他去把文件拿出来,我和乔治爵士马上过去。”
“然后你决定去露台上走一走?”
“是的。”
“范德林太太有没有听到任何与你在书房里的工作有关的信息?”
“我提到过。是的,她知道。”
“不过你吩咐卡莱尔先生去准备图纸的时候范德林太太并不在场,对吧?”
“不在。”
“不好意思,梅菲尔德勋爵,我插一句嘴,”卡莱尔说,“您吩咐过我之后,我在走廊里和她撞了个满怀。她说她是回来拿书的。”
“你是说她有可能在门外偷听到了?”
“是的,我觉得很有可能。”
“她回来拿书,”波洛喃喃道,“你找到她要的书了吗,梅菲尔德勋爵?”
“找到了,雷吉交给她的。”
“啊,是了,这就是你们所说的老掉牙的桥段——哦,不对,是老生常谈的诡计——回来拿书。这一招通常很有用!”
“你觉得她是故意的?”
波洛耸了耸肩。
“这之后,你们两位绅士就去了露台。范德林太太那时候在干什么?”
“她拿到书就走了。”
“还有年轻的雷吉先生。他也去睡觉了吗?”
“是的。”
“卡莱尔先生就进了书房,五到十分钟后听到了那声尖叫。继续,卡莱尔先生,你听到一声尖叫,然后就冲进了走廊。啊,要是你能重现一下当时的举动的话,或许会更明了。”
卡莱尔先生略显窘迫地站起身来。
“我来表演尖叫。”波洛极力配合。他张开嘴巴,发出一声尖锐的哀号。一旁的梅菲尔德勋爵为了掩饰抑制不住的笑意而把头转向一边。卡莱尔先生看起来很不自在。
“加油!向前冲!冲啊!”波洛大喊,“该你了,跟着你的感觉来。”
卡莱尔先生动作僵硬地移动到门口,打开门走了出去。波洛跟了过去,另两位男士也紧随其后。
“你跑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了还是就让它敞着?”
“我记不太清楚了。应该是敞着的。”
“没关系。你继续。”
依旧浑身不自在的卡莱尔先生挪动到了楼梯口,停下来,向上望去。
波洛问道:“女仆,你说有个女仆在楼梯上。她在什么位置?”
“差不多在楼梯中间。”
“她看上去很惊恐。”
“没错。”
“好,我来,我假装是那个女仆。”波洛敏捷地爬上了楼梯,“差不多这里?”
“再往上一两级。”
波洛特意摆了个姿势。
“像这样?”
“这个——呃——不太像。”
“那应该什么样?”
“这个,她的手放在头上。”
“啊,手放在头上。这可真有意思。像这样?”波洛举起双臂,双手分别放在耳朵上方。
“对,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