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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四章 亲卫 惊变 往事 · 2

鲜橙2018年10月24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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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所有的人都被这个消息震住了,一时间屋里静得骇人。难怪北漠大军过秦山谷口而无人知,原来他们早就准备好了这一切,先是偷袭了秦山哨卡,后又专门派骑兵留下来伏击豫州去的斥候,看来他们本就打算了要悄无声息地北上。

“往北?弃豫州而就靖阳?”徐静喃喃自语,这北漠人真是敢赌。靖阳那里有南夏的三十万边军,他们竟然还想去攻靖阳关口?就算北漠人可以南北夹击靖阳关口,可靖阳北不只有天险可依,靖阳城也是百年的古城,城高池深,只有骑兵怎么可能攻下靖阳!

商易之脸上似覆了一层寒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只是默默地看着那个趴在地上的斥候愣神,突然间双眸一紧,失声喊道:“援军!”

徐静稍稍一怔便明白了商易之的意思,面色也不禁变了,有些迟疑地问道:“不会吧,靖阳边军乃是我国守国之军,朝廷不会也让靖阳边军回救泰兴吧?”

商易之狠狠地踹了一脚柱子,恨恨说道:“谁知道那些草包会不会这么做!”转回身又寒声吩咐道,“赶快派人通知靖阳,死也要把消息赶在北漠人之前送过去。”

可惜,已是晚了。

八月二十九,靖阳边军接到兵部急令援救泰兴。靖阳边军主帅罗义成拒绝出兵,朝廷连发九道金令催促罗义成出兵。重压之下,副将张雄领一半边军回援泰兴。

九月初十,张雄领十五万靖阳边军出靖阳城,南援泰兴。溧水一线戍军全线收缩,回驻靖阳城内。

九月十六日夜,靖阳援军南归途中遭北漠骑兵偷袭。夜色之中,北漠骑兵如从天而降,杀人毫无准备的靖阳军大营,一时间,南夏军营成血腥地狱。南夏军死伤九万余人,近六万人降敌,皆遭坑杀。北漠骑兵主将常钰青一战成名,用十五万颗南夏士兵的头颅铺就了他的名将之路,世称“杀将”。

九月十九日夜,靖阳主帅罗义成于帅府之中遭人暗杀,靖阳城内一时群龙无首。

九月二十一日,常钰青领军诈作张雄的靖阳军,骗开了靖阳城南门,北漠军杀入靖阳城内,从内部打开了靖阳边关,迎边关外的北漠大军入城。

九月二十三日,靖阳、溧水一线全部失守。

事隔三十年后,北漠人又一次攻开了南夏的北大门。同时,北漠那个一直藏在后面的主帅终于浮出了水面。陈起,这个名字在最短的时间内传遍了四国,一跃成为不世名将。

消息传来的时候,阿麦正跪伏在青州守将商易之的案前自请离去。

商易之坐在案后临摹着卫大家的字帖,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说道:“你当军营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阿麦低垂着头咬了咬牙,沉声说道:“阿麦本就不是军人,是受唐校尉所托才赶往青州送信,现在阿麦已经完成了他的托付,又在豫州找寻到了失散的妹妹,小的妹子孤苦一人无人可依,小的只有向将军请辞。”

商易之没有答言,只是低头专注地临帖。徐静有些不满地看了阿麦一眼,刚张嘴想说话,外面有通信兵疾跑了进来,把刚到的军报递到商易之手上。

阿麦久等不到商易之的回答,忍不住偷偷抬头向他望去,见他双手展开军报看着,脸色渐渐惨白,然后又转成青色,执著军报的双手竟隐约抖了起来。商易之突然撕扯了手里的军报,大叫一声后猛地抬脚把面前的桌案踹倒。

阿麦心里一惊,下意识地闪身躲避飞过来的笔墨砚台。

“三十万!三十万大军啊!”商易之愤怒地喊道,猛地从腰间拔出了佩剑,双手握了剑柄冲着屋子里的摆设狠命地劈砍起来。

阿麦吓傻了,生怕他不小心劈在了自己的身上,慌忙连滚带爬地往边上躲去。谁知她这一动反而提醒了商易之,只见他赤红着眼睛,竟提剑向阿麦这边走了过来。徐静见状,慌忙上前挡在了阿麦的身前,死命地抱住商易之的胳膊,急声喊道:“将军!将军!请冷静一下!”

商易之一把甩开徐静,仍是一步步逼向阿麦。阿麦坐在地上往后挪动着身子,只觉得背后被硬物一挡,竟是已经避到了柱子前。身后再也没有地方可退了,阿麦一咬牙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后背倚着房柱冷冷地看商易之,努力地控制着音调说道:“将军,难道要迁怒阿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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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易之瞪着赤红的眼睛愤怒地看着阿麦,急促的呼吸催得他胸口快速地起伏着,如同一只被猎人的箭逼得暴怒的猛兽。

阿麦已经连呼吸都屏住了,只是强迫着自己和他冷漠地对视,那剑尖就在她身前的左下方映出点点的光。她知道,只要面前这个男人的手腕稍微一动,那锐利的剑就会向自己劈了过来。她很怕,可她现在除了站在他的面前什么也做不了。

光芒一闪,那剑还是劈了过来。阿麦的瞳孔猛地缩紧,那里面清晰地映出了面前一脸铁青的男子,还有他手中劈过来的剑。

剑尖在她的面前划过,虽然没有碰到她的身体,可那霸道的剑气还是刺破了她面颊上的皮肤。没有觉出痛,她的左脸上突然多了条细细的红线,一条细得几乎看不出来的线,然后就有细小而圆润的血珠缓缓地渗了出来。

“滚!滚!都给我滚!”商易之厉声喊道,提了剑转身走开,回到挂在墙上的军事地图前,用剑尖顺着地图指到北漠都城的位置,喘着粗气咬牙说道,“陈起,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阿麦本已走到了门口,听到商易之后面的话,人一下子就僵在了那里,像是被人突然抽掉了魂魄,目光涣散,脸上血色全无。

豫州的城守府更加忙乱了起来,军中的各级将领面色慌张地在门口进进出出。阿麦静静地蹲守在院门边,趁徐静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拉住了他,问:“陈起是谁?”

徐静面上略带讶色,不过还是回答她道:“陈起是北漠大军的元帅,这次靖阳之战就是他操纵的,不,应该说是这次北漠军整个的军事行动都是他的杰作。”

“他很厉害?”

“我南夏靖阳三十万边军皆丧于此人之手,几十年经营毁于一旦,从此鞑子铁骑进攻江中平原如入无人之地,你说他是不是厉害?同样是三十万的兵力,兵分三处,东西两路大军冒险深入我江北腹地,佯攻泰兴引我边军回救,然后又千里奔袭靖阳援军。”徐静轻轻地捋了捋胡子,感叹道,“这样险中取胜的战术,定是早已在底下演练了很久,北漠东西路大军只要有稍许的差错都会把整个计划毁掉。唉,更骇人的是,根据我们在北漠细作回报,这个陈起竟还不足三十岁,此等鬼才,恐怕已能与我南夏二十多年前的靖国公比肩了。”

阿麦听着,身体竟然要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骇得她连忙用力握了拳,绷紧了全身的肌肉才能让自己貌似无事地站在那里听着徐静的话。

徐静说了几句后便停了下来,眯着小眼睛打量了一下阿麦,问道:“你既然都要走了,还打听这些干什么?”

阿麦强扯了嘴角笑笑,摇了摇头,不理会徐静的惊愕,转身离开。她身上还穿着商易之亲卫的服饰,所以走在城守府里倒也没有人拦她。她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走到了豫州城的大街,街上还有着匆忙走过的行人。豫州城内的百姓只知战事将近,还不知道他们三十万戍边将士已经死在了北漠人的铁骑之下。所以城中居民虽然有着对战争的恐慌,可是日常的生活还在继续着。

徐静的话还在耳边响着,那个还不足三十岁的北漠元帅,那个兵行险招的军事鬼才,应该就是他了。陈起,这个她一直努力遗忘的名字,就这样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南夏的细作真是不行,阿麦嘲弄地笑笑,竟然连他的真实岁数都搞不清楚,她记得很清楚,他长她七岁,今年应该是二十六岁了吧。

阿麦到现在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陈起时的情景。她记事很早,很小的时候的事她都能记得,可是却没有一件像这件事记得那样清楚,好像就发生在前几天似的,回忆起来,几乎连他的每一个表情都还能记得住。

她那时正好六岁,正是人嫌狗厌的年纪,爬树下河什么都敢干。有一次把母亲实在是气急了,母亲拿了小竹棍比量她的屁股,然后恨恨地威胁说:“麦穗!你给我记住,你是个女孩子!下次你要是再敢跟着牛家的小子下河,老娘就把你的腿敲折了!”

她嘿嘿地笑,冲着母亲做了个鬼脸,然后撒腿就往院子外面跑,她知道,母亲是追不上她的,而且母亲一出了大门就会变成很温柔很贤惠的样子,绝对不会拿着竹棍子追她。谁知刚跑到大门口,她就撞到了刚进门的父亲,父亲一把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举到半空中爽朗地笑道:“阿麦丫头,来让爸爸亲一口,想爸爸了没有?”

她欢快地抱住了父亲的脖子,大声地喊:“想!”

父亲笑着放下了她,又过去抱了抱迎过来的妻子,然后回身拉过一直静静地站在大门口的少年笑道:“这是陈起,以后就是我们家的一员了。”

她好奇地看着他,圆滚滚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父亲问她:“以后这个大哥哥陪着你玩,好不好?”

她没有回答父亲的话,只是盯着那少年问:“你会不会爬树?”

少年缓缓点了点头。

她又问:“那你会不会去河里捉鱼?”

少年还是点头。

于是她就走到他面前,仰着头说道:“那好吧,以后我就带你一块玩吧。”

她说得一本正经,跟小大人似的,惹得父亲母亲都笑了。父亲笑过了,拉了她的手放到少年的手里,直视着少年的眼睛,温声说道:“陈起,以后阿麦就交给你了。”

少年的脸色有些可疑的红晕,抿着唇角郑重地点了点头。

那时的阿麦还不太明白父亲话里的意思,所以当偷听到母亲和父亲说陈起是不是比阿麦大得太多了点时,她立刻就从床上蹦了起来,大声地喊:“不大。不大,陈起哥哥正合适!”

是啊,他正合适,他是她最好的玩伴和保护者。

他们一起朝夕相处了八年,她从顽童长成了豆蔻年华的少女,而他则由青涩少年变成了高大英俊的青年。到后来,她已是渐渐明白了父母最初的用意。

十三岁时,她成年,成年礼举行完了后她揪着他的袖口问:“哥,你是不是可以娶我了?”

她没有一点少女应有的羞涩,反倒是他红了脸,甩开她的手急忙走开,一边走还一边低声嘟囔道:“笨蛋!”

十四岁时,拉了他坐在院后的那棵老槐树下,用肩膀撞了下他的,问:“哥,以后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他目光温柔地看了看她,然后又把视线投向远处的天空,轻声说道:“小桥,流水,人家。”

她嘿嘿地笑,不等他说完就用手指了他的鼻尖叫道:“你是不是又偷跑到书房去看我爸的书了?”

他轻笑着用手抓下她的手指,却没有松开。

她凑近了他的脸,一本正经地问:“哥,你到底什么时候娶我啊?”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脸缓缓地低了下来。她突然想起来父亲经常避着他们和母亲做的事情,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瞪大了眼睛突然问道:“哥,你是不是想亲我?”

他脸上闪过可疑的红色,忙坐直了身子,用手抵在她的额头把她凑近的脑袋推开,无奈地低声说道:“真是个笨蛋!”然后又转过身看着她,咬了咬下唇,轻声说道,“阿麦,以后不要管我叫哥。”

她不明白,她都叫了他八年哥了,为什么以后就不能叫了呢?

看着她一脸困惑的表情,他无奈,转过了头不看她,只是小声说道:“让你别叫就别叫了,笨蛋!”

再后来,他突然因事要离开,和她讲好了等她十五岁及笄的时候回来娶她。她便等着,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那么久,她整天地跟在母亲屁股后面,问他什么时候可以回来,问她生日怎么还不到,陈起哥哥说了等她十五岁就回来娶她。

母亲被她缠得直翻白眼,转了身吼道:“麦穗!你给我老实地待到二十再嫁人吧!十五你就想给我嫁人?你妈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要是敢说这话,你姥姥能把我的皮都打熟了!”

姥姥?她从来没有见过姥姥,所以母亲的恐吓对她没有什么威力。

父亲听了总是笑,然后就用眼角扫着母亲,拖了长音地念道:“女大不中留哦——”

她的十五岁终于到了,他没有失言,他回来了,同时也带来了一群杀手。

那天的情景她永远不会忘记,甚至在开始的两年里,她只要闭了眼就能看到那个场景,刀光剑影,火光冲天,母亲凄厉的喊声就在耳边响着,她说:“阿麦,快跑,往后山跑,你要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阿麦握紧了拳头,用力地咬着牙关,生怕自己就在大街上发起疯来。已经过去四年了,可是那些情景为什么还历历在目?火焰的温度、乡邻的喊叫,甚至连空气中的血腥味都还能闻得到,她知道,那是父亲体内流出的血。

她是想忘了啊,为什么偏偏忘不掉?母亲说不要她报仇,母亲说只想让她活下去,没有仇恨地活下去,快乐地活下去。母亲说她的幸福比什么都重要,可是,这样的她,还能有幸福吗?

下身突地蹿出一股热流,有些黏湿,她想可能是月事来了吧,她十五岁才来的初潮,正好赶在生日的前两天,母亲当时还笑她,说这倒是真算成年了。可自从那场变故以后,她的月事就极其不准,经常是一年半载地才来一次,而且量也很少,基本上一天就过去了。她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反而觉得这样更好,她一直是扮了男装的,这样没有月事反而更加方便起来。

阿麦用力地掐了掐手心,让意识清醒了些,数了数身上仅剩的一些钱,然后去布店里买了些白棉布,又买了里面换洗的衣服,拿着便去了客栈。这个战乱的时候,客栈里的住客很少,她又穿了身戎装,所以掌柜对她的态度极好,很快就把她要的剪刀针线之类的拿来了。

阿麦关了门,清理了一下下身,然后开始用厚实的白布缝制紧身坎肩。

第二天,等月事干净了,她又向小二要来了热水,很认真地擦拭身体,她擦得很认真,知道这次擦完了下次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净完身后,阿麦换上了新缝制的坎肩,然后把下身的内衣也换了,这才又重新把外面的军装穿好,开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