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十一章
[英]简·奥斯汀2019年03月25日Ctrl+D 收藏本站
威克姆先生对这次谈话感到十分满意,从此便不再提起这件事,免得自寻烦恼,也免得惹亲爱的妻姐伊丽莎白生气。伊丽莎白见他给说老实了,也觉得很高兴。
转眼间,威克姆和莉迪亚的行期来到了,贝内特太太不得不和他们分离,而且至少要分离一年,因为贝内特先生决不赞成她的主张,不肯让全家都去纽卡斯尔。
“哦!我的宝贝莉迪亚,”她大声说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啊?”
“天哪!我也不知道。也许两三年都见不着。”
“常给我写信呀,好孩子。”
“我尽可能常写。不过你知道,女人结了婚是没有多少工夫写信的。姐姐们倒可以写信给我呀。她们别无他事可做。”
威克姆先生道起别来,显得比妻子亲热得多,他笑容满面,风度翩翩,说了许多动听的话。
“他是我见到的最出众的一个人,”他们一走出门,贝内特先生便说道,“他既会假笑,又会傻笑,对我们大家都很亲热。我为他感到无比自豪。即使威廉·卢卡斯爵士,我谅他也拿不出一个更宝贝的女婿来。”
女儿走了以后,贝内特太太忧郁了好多天。
“我常想,”她说,“跟亲人离别是最难受不过的事了。人离开亲人,真像丢了魂儿似的。”
“妈妈,你要明白,这是你嫁女儿的结果,”伊丽莎白说道,“好在你另外四个女儿还没有出嫁,这定会叫你好受些。”
“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莉迪亚并不是因为结了婚就要离开我,而是因为她丈夫的部队碰巧离我们太远。要是离得近一点,她就不会走得这么急。”
贝内特太太虽说让这件事搅得垂头丧气,但是没过多久就好了,因为这时传来一条消息,使她心里又激起了希望。据说,内瑟菲尔德的女管家接到命令,准备迎接主人,他一两天内就要回来,在这里打几个星期猎。贝内特太太感到坐立不安。她忽而望望简,忽而笑笑,忽而摇摇头。
“哦,这么说宾利先生要回来了,妹妹。(因为菲利普斯太太首先告诉了她这条消息)哦,这实在太好了。不过我倒不在乎。你知道,我们压根儿不把他放在眼里,我可再也不想见到他了。不过,他想回到内瑟菲尔德,我们还是非常欢迎他的。谁知道会怎么样呢?不过这与我们无关。你知道吧,妹妹,我们早就讲好,再也不提这件事。这么说,他真的要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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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心好啦,”妹妹答道,“尼科利斯太太[7]昨天晚上来到梅里顿,我看见她走过,特地跑出去问她是否真有其事,她告诉我说,确有其事。宾利先生最迟星期四到,很可能星期三就到。她说她去肉店买点肉,准备星期三做菜,她还有六只鸭子,刚好到了可以宰杀的时候。”
[7] 内瑟菲尔德庄园的女管家。
贝内特小姐听说宾利要来,不禁变了脸色。她已经有好几个月没在伊丽莎白面前提起他的名字了,但是这一次,一等到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她便说道:
“莉齐,今天姨妈告诉我这消息的时候,我看见你直瞅着我。我知道我看上去心慌意乱。但你千万别以为我有什么傻念头。我只不过一时有些心乱,因为我觉得大家一定会盯着我看。老实告诉你,这消息既不使我感到高兴,也不使我感到痛苦。有一点使我感到高兴,他这次是一个人来的,因此我们可以少看见他一些。我并不担心自己,只怕别人说闲话。”
伊丽莎白也琢磨不透这件事。假如她上次没在德比郡见到宾利,她也许会以为他来此并非别有用心,不过她仍然认为他还倾心于简。至于他这次究竟是得到朋友的允许才来的,还是大胆擅自跑来的,这可让她无从断定。
“这个人也真可怜,”她有时这样想,“回到自己正大光明租来的房子,却引起人家纷纷猜测,实在令人难受。我还是别去管他吧。”
姐姐听说宾利要来,不管她嘴上怎么说,心里怎么想,伊丽莎白却不难看出她情绪受到了影响,比往常更加心烦意乱,更加忐忑不安。
大约一年以前,贝内特夫妇曾热烈地争论过这个问题,如今又把它端了出来。
“亲爱的,等宾利先生一来,”贝内特太太说,“你当然会去拜访他啦。”
“不,不。你去年逼着我去拜访他,说什么我只要去看望他,他就会娶我们的一个女儿做太太,不想落了个一场空,再也不要让我去干那种傻事了。”
太太对他说,宾利先生一回到内瑟菲尔德,本地的先生们少不了都得去拜望他。
“我讨厌这样的礼仪,”贝内特先生说,“他要是想跟我们交往,那就让他来找我们。他知道我们的住处。邻居们每次来来往往都要我去迎送,我可没有这个闲工夫。”
“唔,我只知道,你不去拜访他可就太不知礼了。不过我已经打定主意,说什么也要请他来吃饭。我们马上就该请朗太太和古尔丁一家人来做客了,加上我们自己家里的人,一共是十三个,正好可以再请上他。”
她打定了主意,心里觉得宽慰了一些,任凭丈夫怎么无礼,她都能够容忍。不过令人懊恼的是:这样一来,邻居们可能比他们先见到宾利先生。这时,宾利先生到来的日子临近了。
“我觉得他还是索性不来的好,”简对妹妹说道,“其实也无所谓。我见到他倒可以满不在乎,但是听见人家没完没了地议论这件事,我可简直受不了。妈妈是一片好心,可她不知道——谁也不会知道——她说那些话让我听了多难受。他离开内瑟菲尔德的时候,我该有多高兴啊!”
“我真想说几句话安慰安慰你,”伊丽莎白答道,“可惜一句也说不出来。这你一定感觉得到。我不愿意像一般人那样,见你心里难过,就劝你要有耐心,因为你一向很有耐心。”
宾利先生到来了。贝内特太太有用人相助,得到风声最早,因此操心烦神的时间也最长。既然没有希望早些去拜访他,她便屈指掐算着日子,看看还得隔多少天才能送请帖。不想就在他来到赫特福德郡的第三天,贝内特太太便从梳妆室窗口看见他骑着马走进围场,朝她家里走来。
贝内特太太急忙召唤女儿们来分享她的喜悦。简坐在桌前一动不动,伊丽莎白为了引母亲高兴,便走到窗口望了望,只见达西先生也跟着一起来了,于是又坐回到姐姐身旁。
“妈妈,还有一位先生跟他一起来了,”基蒂说道,“那是谁呢?”
“大概是他的朋友吧,宝贝,我的确不知道。”
“啊!”基蒂又说,“就像以前老跟他在一起的那个人,我记不得他的名字了。就是那个傲慢的高个子呀。”
“天哪!达西先生!肯定是他。老实说,只要是宾利先生的朋友,我们总是欢迎的。要不然,我才讨厌见到这个人呢。”
简惊奇而关切地望着伊丽莎白。她不知道他们两人曾在德比郡见过面,因此觉得妹妹自从收到他那封解释信以来,这回差不多是第一次跟他见面,一定会觉得很窘迫。姐妹俩都觉得不大好受。两人互相体恤,当然也各有隐衷。母亲还在唠叨不休,说她真不喜欢达西先生,只是念着他是宾利先生的朋友,才决定对他以礼相待,不过她这些话姐妹俩都没听见。其实,伊丽莎白所以心神不安,有些根由是简意想不到的。伊丽莎白始终没有勇气把加德纳太太那封信拿给姐姐看,也没有勇气说明自己已经改变了对达西的看法。简只知道妹妹拒绝过他的求婚,而且小看了他的优点。但是伊丽莎白了解更多的底细,她认为达西对她们全家恩重如山,她对他的情意即使不像简对宾利那样深切,至少也同样入情入理,同样恰到好处。达西这次回到内瑟菲尔德,并且又主动跑到朗伯恩来找她,真使她感到惊奇,几乎像她上次在德比郡发现他态度大变时一样感到惊奇。
约有半分钟光景,伊丽莎白一想到达西对她仍然未能忘情,原先那苍白的面孔重又恢复了血色,而且显得容光焕发,喜笑颜开,两眼炯炯有神。但她心里还是不很踏实。
“让我先看看他的态度如何,”她心想,“然后再抱期望也不迟。”
她坐在那里专心做针线,极力装作镇静自若的样子,连眼睛也不抬一下,等到仆人走近门口时,她实在按捺不住了,才抬起头来望望姐姐的脸。简看上去比平常苍白一点,但却比她意料的显得沉静一些。两位先生露面的时候,她的面颊涨红了。不过,她还是从容不迫地接待他们,举止恰如其分,既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怨恨,也不显得过分殷勤。
伊丽莎白没有跟他们两人攀谈什么,只是出于礼貌应酬了几句,便重新坐下来做针线,而且显得异常认真。她鼓起勇气瞟了达西一眼,只见他神情像往常一样严肃,不像她在彭伯利见到的那副神情,而倒像他在赫特福德郡的那副神情。这或许因为他当着她母亲的面,不可能像在她舅父母面前那样自在。这个揣测虽然令人难受,但也未必不近情理。
她也望了宾利一眼,只见他既高兴又尴尬。贝内特太太待他那样客客气气,相比之下,对他的朋友却是冷冷淡淡,刻板地行了个屈膝礼,勉强地敷衍了几句,真让两个女儿觉得难为情。
特别是伊丽莎白,她知道母亲幸亏达西先生从中斡旋,她那个宝贝女儿才没有落得身败名裂,不想眼下母亲却厚薄颠倒,她觉得万分痛心。
达西向她问起了加德纳夫妇的情况,她回答起来不免有些慌张,随后达西便没再说什么。他没有坐在伊丽莎白身边,也许正是因此而默不作声,但他在德比郡却不是这样。那一次,他不便跟伊丽莎白谈话的时候,就跟她舅父母交谈。这一次却好,接连好几十分钟都听不见他开口。伊丽莎白有时再也抑制不住好奇心,便抬起头来望望他的脸,只见他时而看看简,时而看看她自己,但是更多的是望着地面发呆。显而易见,比起他们俩上次见面的时候,达西心事更重了,并不那么急着想要博得人家的好感。伊丽莎白感到失望,同时又气自己不该失望。
“难道我还能有别的奢望吗!”她心想,“不过他为什么要来呢?”
除了他以外,她没有兴致跟别人谈话,但她又没有勇气跟他攀谈。
她问候了他妹妹,然后便无话可说了。
“宾利先生,你走了好久啦。”贝内特太太说。
宾利先生连忙表示的确如此。
“我担心你一去不复返了呢。人们的确在说,你打算等到米迦勒节就退掉那幢房子。不过,我希望并非如此。你走了以后,这一带发生了好多变化。卢卡斯小姐结了婚,有了归宿,我有个女儿也出了嫁。我想你听说这件事了吧?你一定在报纸上看到了。我知道,消息登在《泰晤士报》[8]和《信使晚报》[9]上,不过写得很不像样。上面只说:‘乔治·威克姆先生最近与莉迪亚·贝内特小姐结婚。’只字没提她的父亲,她的住处,以及诸如此类的事。这还是我兄弟加德纳拟的稿呢,不知道他怎么搞得这么糟糕。你见到没有?”
[8]《泰晤士报》:创办于1785年,起初为《世界记事日报》,自1878年更名为《泰晤士报》。
[9]《信使晚报》:伦敦于1792年至1842年之间出版的一种日报,供稿人中,有柯勒律治和华兹华斯。
宾利回答说见到了,并且向她道了喜。伊丽莎白不敢抬眼,因此也不知道达西先生此刻表情如何。
“说真的,女儿嫁个好男人,这真是桩开心的事,”贝内特太太继续说道,“不过,宾利先生,把她从我身边拽走,我又觉得很难受。他们到纽卡斯尔去了,好像在北面很远的地方,我也不知道他们要在那里待多久。威克姆的部队驻扎在那里。你大概已经听说他脱离了某郡民兵团,加入了正规军。谢天谢地!他总算还有几个朋友,尽管还没达到应得的那么多。”
伊丽莎白知道这话是影射达西先生的,真是羞愧难当,简直坐不住了。不过,她这番话比什么都灵验,居然逗着女儿说话了。她问宾利是否打算在乡下住一阵。宾利说,要住几个星期。
“宾利先生,等你把自己庄园里的鸟打光以后,”贝内特太太说道,“请你到贝内特先生的庄园里来,你爱打多少就打多少。我想他一定非常乐意让你来,还会把最好的鹧鸪都留给你。”
伊丽莎白见母亲多此一举地乱献殷勤,不禁越发寒心!一年以前,她们得意扬扬地以为好事在望,如今,即使再出现那样的希望,她相信马上也会万事落空,让人徒自悲伤。她当即感到,她和简即使今后能获得终身幸福,也无法补偿眼下这短暂的惶恐悲痛。
“我的最大心愿,”她心里想,“就是永远不要再跟这两个人来往。跟他们交往纵使令人愉快,但却补偿不了这种难堪的局面!但愿我不要再见到他们!”
然而,过了一会儿工夫,她那终身幸福也难以补偿的痛苦却大大减轻了,因为她发现,姐姐的美貌又重新激起她先前那位恋人的倾慕之情。宾利刚进来的时候,简直不大跟简说话,但是很快便对她越来越关注了。他发觉简还像去年一样漂亮,一样和蔼,一样真挚,只是不像去年那样爱说话。简殷切希望别人看不出她跟以前有什么两样,还真以为自己像往常一样健谈。其实,她只顾得左思右想,即使默不作声的时候,自己也觉察不到。
当两位先生起身告辞的时候,贝内特太太想起了以前曾经打算宴请他们那件事,于是便邀请客人过几天到朗伯恩来吃饭。
“宾利先生,你还欠我一次回访呢,”她接着说道,“你去年冬天到城里去的时候,答应一回来就到我们这里吃顿便饭。你瞧,我可一直没忘记呀。不瞒你说,你没有回来赴约,真叫我大失所望。”
提起这件事,宾利有点犯傻,说什么有事耽搁了,实在抱歉。然后两人便告辞了。
贝内特太太本来很想当天就请他们留在家里吃饭,然而她心里又想,虽说她家的饭菜一向不错,但是对于一个她一心想要高攀的先生来说,少于两道正菜是绝对不行的,还有那个每年有一万镑进项的先生,也满足不了他的胃口和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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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怎么还没跟达西好阿我的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