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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普吕梅街的牧歌和圣德尼街的史诗 第一卷 几页历史 · 二

[法]雨果2019年03月13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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缝制蹩脚

但是,圣贤的工作是一回事,机灵者的工作是另一回事。

一八三〇年革命很快就止步了。

革命一旦搁浅,机灵者就来拆沉船。

在本世纪,机灵者自封为政治家;以致政治家这个词最终有点成为一个行话的词。的确,不要忘记,哪里有机灵,哪里就必然有卑劣:机灵者,意思是说庸俗的人。

同样,政治家,有时等于说:不讲信义的人。

照机灵者的说法,像七月革命那样的革命,是割断动脉;必须马上结扎。过于庄严地宣布的民权动摇了。因此,民权一经确立,就必须巩固国家。自由一经确认,就必须想到政权。

这里,圣贤还没有跟机灵者分道扬镳,但他们开始互不信任了。政权,是的。但首先,政权是什么?其次,政权从何而来?

机灵者好像没有听到喃喃地说出的异议,继续他们的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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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政治家擅长给有利可图的设想戴上必须如此的假面具,据他们看来,在革命之后,倘若是在君主制的大陆,人民的第一需要,就是找到一个王族。他们说,这样,革命后人民便可以获得和平,就是说有时间包扎伤口,修葺家园。王族遮住脚手架,覆盖住野战医院。

然而,找到一个王族并非易事。

必要时,任何一个才智之士,任何一个有钱人,都可以做国王。第一种情况如拿破仑,第二种情况如伊图尔维德〔5〕。

〔5〕 伊图尔维德,墨西哥将军,1821年称帝,1823年下台,次年被枪决。

但是,并非任何家族都可以成为王族。必须是年代悠久的世族,几个世纪的地层褶皱不会即时产生。

如果站在“政治家”的角度来看,当然是带有条件的,在一次革命之后,从中产生的国王应具有哪些品质呢?他可以是革命的,而且这样有用,就是说亲身参加这场革命,不管是不是干预,是不是受牵连或因此扬名,是弄斧还是使剑。

一个王族要有哪些品质呢?它应该是维护本国利益,就是说对革命保持一段距离,不采取行动,但接受思想。它应该年代久远,有历史渊源,前途无量,受到欢迎。

这一切说明了为什么早期革命只满足于找到一个人物,克伦威尔或拿破仑;为什么后来的革命绝对需要找到一个家族,布伦斯维克家族或者奥尔良家族。

王族就像印度的无花果树,树枝垂到地面就能扎根,变成一棵无花果树。每一分枝都能成为一个王族。惟一的条件是下垂到人民那里。

这就是机灵者的理论。

所以,伟大的艺术就在于此:给胜利多少配上一点灾难的音响,让得益的人也感到惊悸,每走一步都加上恐惧的佐料,增加过渡的弧度,放慢进步的速度,使这种曙光苍白一些,揭露和削减热情的激烈程度,去掉棱角和利爪,给胜利穿上棉袄,给民权穿上柔软的衣服,给高大的人民穿上法兰绒服装,让它快点睡觉,迫使这个精力过剩的人节食,把大力士看作初愈病人,将大事调和成权宜之计,给那些渴望理想的人喝些掺上药茶的美酒,采取措施防止过度成功,给革命安上遮光罩。

一八三〇年实践了这个理论,这在一八六六年的英国已经实施过。

一八三〇年是一场半途而止的革命。实现一半进步;实施准民权。然而逻辑不知道“差不多”的概念;绝对像太阳无视蜡烛。

是谁阻止半途而止的革命呢?资产阶级。

为什么?

因为资产阶级已经满足了利益。昨天吊胃口,今天吃饱了,明天撑得过饱。

拿破仑之后一八一四年的现象,在查理十世之后一八三〇年重演。

企图把资产者当作一个阶级是错了。资产者只不过是人民中得到满足的那部分。资产者就是眼下有时间闲坐的人。一张椅子不是一个社会等级。

但是,想过早坐下,有可能阻挡人类的前进。这往往是资产者的错误。

它不是一个阶级,因为犯了一个错误。自私自利不是分割社会等级的一个理由。

再说,即使对自私自利,也要公正,一八三〇年的震动以后,人民中所谓资产阶级的这一部分,渴望的状态不是掺杂了冷漠和怠惰并包含了一点羞耻的迟钝,也不是进入梦乡暂时忘却现实的睡眠,而是停止前进。

停止前进这个词具有古怪的双重含义,而且几乎是矛盾的:前进中的部队,就是运动;到达一站,就是休息。

停止前进,这是力量修整;这是枕戈待旦的休息;这是大功告成又布上岗哨和保持戒备。停止前进意味着昨天的战斗和明天的战斗。

这是一八三〇年和一八四八年的间歇。

这里所谓的战斗,也可以叫做进步。

因此,资产阶级和政治家一样,需要一个人表达这个词:停止前进。一个应运而生的人。一个有双重性的人,他意味着革命,又意味着稳定,换句话说,能明显地通过过去与未来并存,确立现在的人。

这个人是“现成的”。他叫路易-菲力普·德·奥尔良。

二百二十一人使路易-菲力普登基为王。拉法耶特负责加冕大典。他称之为“最好的共和国”。巴黎市政厅代替了兰斯大教堂〔6〕。

〔6〕 法国国王历来在兰斯大教堂举行加冕礼。

用半个王位来代替整个王位,这是“一八三〇年的业绩”。

当机灵者大功告成,他们解决问题的极大弊端也就显露出来。这一切都是在绝对权力之外完成的。绝对权力叫道:“我抗议!”然后,可怕的是,它又回到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