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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美]丹·布朗2019年04月14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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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提彬爵士顺着他的“美杜莎”左轮手枪枪管凝神注视着罗伯特·兰登与索菲·奈芙,觉得有些懊悔。“朋友们,”他开口说,“自从昨晚你们闯进我家,我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使你们免于受到伤害。然而现在,你们的执着已让我陷入困境。”

他看到索菲与兰登脸上露出震惊与被人出卖的无辜表情,然而他还是相信他俩很快就会明白,就是这一连串的事件,将他们三人带到了这些看似不太可能的十字路口上。

我有很多东西要跟你们说……你们不明白的事情也有很多。

“请相信我,”提彬继续说,“我从没想过要把你们牵扯进来。你们跑到我家,是你们来找我的。”

“雷?”终于,兰登勉强接过话茬,“你到底要干什么?我们还以为你目前的处境很危险。我们是来帮你的!”

“我相信你们会来帮我,”提彬说,“有很多事情还需要我们一起讨论。”

兰登与索菲一时似乎无法将他们震惊的目光从瞄准他们的左轮手枪上移开。

“我只想引起你们充分的注意,”提彬说,“如果我想伤害你们,那现在你们的小命早玩完了。昨晚你们闯到我家,我拼了老命把你们救出来。我是讲信义的人,凭良心起誓,我只会让那些出卖圣杯的人沦为牺牲品。”

“你在胡说什么?”兰登说,“出卖圣杯?”

“我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提彬叹了口气,“我知道为什么圣杯文献从没公之于世。我也知道为什么郇山隐修会决定,无论如何也决不泄露真相。所以千禧年才能平静地过去,人们没看到任何神示,‘世界末日’来临时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兰登深吸了一口气,想要争辩几句。

“郇山隐修会,”提彬继续说下去,“接受了要将真相与世人分享的神圣任务,即在‘世界末日’来临之际将圣杯文献公之于众。几百年来,像达·芬奇、波提切利,以及牛顿这样的人,不顾一切地保护这些文献,并执行那项神圣的任务。然而在真相即将大白的紧要关头,雅克·索尼埃却突然改变了主意。这位担负了基督教历史上最重大使命的人,最终逃避了自己的责任。他认定将真相公布的时间很不合理。”提彬转向索菲说:“他辜负了圣杯,辜负了郇山隐修会,也辜负了曾经努力使这个时刻早日来临的无数代人。”

“你?”索菲大声叫道,猛地抬头,那双绿色的眼睛愤怒地逼视着他,她显然意识到什么了。“是你害死了我祖父?!”

提彬冷笑道:“你祖父和他的护卫长是圣杯的背叛者。”

索菲顿时觉得怒从心起。他在撒谎!

提彬的语调很是无情:“你祖父投靠了天主教会,很明显是他们逼他不要泄露真相。”

索菲摇了摇头,说道:“天主教会并未对我祖父施加任何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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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彬冷冷地笑了:“亲爱的,教会镇压那些揭穿教会谎言的人,可有着两千多年的历史经验。自君士坦丁时代以来,教会成功隐瞒了抹大拉的玛利亚与耶稣基督的有关事实。如果他们现在再耍花招欺骗世人,那也用不着大惊小怪。教会也许不会再次雇用十字军去屠杀异教徒,但它们的影响却丝毫未减,而采用的手段也同样阴险。”他顿了顿,仿佛是为了强调接下来的观点,“奈芙小姐,你祖父想把你家庭的情况告诉你,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吧。”

索菲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并不重要。眼下对你来说重要的是知道这个。”他深吸了一口气,“你父母、你奶奶以及你的兄弟都不是死于意外。”

索菲乍听此言,百感交集。她张嘴想说,却开不了口。

兰登摇了摇头:“你在说什么?”

“罗伯特,它可以解释一切。所有的细枝末节都能够说明这点。历史往往会重复上演。教会每次在要别人对圣杯文献保持沉默前,都要暗杀一些人。随着‘世界末日’的临近,害死大师的亲人等于向他传达了一个明确信息,嘴巴闭紧一点,否则,接下来遭殃的就是你和你的孙女了。”

“可他们死于车祸。”索菲结结巴巴地说,她觉得童年时代遭受的那种痛苦又在心里蔓延开来了。“是一次意外!”

“你这是在编造晚间催眠故事骗你自己!”提彬说道,“你想,一家子就剩下两个人——郇山隐修会的大师和他惟一的孙女——这是一对能让教会得以控制隐修会的完美组合。我只能想像在过去这些年里天主教会对你祖父造成了多大的恐惧。他们威胁说,如果他胆敢将圣杯秘密透露出去,就杀死你;他们还威胁说,除非他使郇山隐修会重新考虑他们先前的誓约,否则将即刻来个了断。”

“雷,”兰登争论道,明显被激怒了,“你肯定没有证据,证明教会跟这些人的死有关,你也没证据证明,是它让郇山隐修会决定保持沉默。”

“证据?”提彬激动地反驳道,“你想要郇山隐修会受到外来影响的证据?新的千禧年已经来临,而世人却依然懵懂无知!这样的证据难道还不够吗?”

索菲在提彬说话的余音里,听到了另外一个声音。索菲,我必须把家里的情况告诉你。她意识到自己全身在发抖。这会不会就是祖父一直想告诉她的真相?会不会对她说她的家人是遭人暗算?对于那次夺走她亲人生命的车祸,她又真正了解多少呢?只是一些支离破碎的细节而已。甚至报纸上的报道也已经变得模糊起来。是车祸?抑或是晚间催眠故事?索菲突然想起祖父一直对她严加保护。在她还小的时候,祖父从不轻易丢下她一个人。甚至在她长大成人,离家上大学期间,她也觉得祖父时时在关注着她。她不知道,在她整个一生当中,是不是都有郇山隐修会的成员在暗中照顾着她。

“你怀疑他被人操纵了,”兰登满腹狐疑,朝提彬瞪大了眼睛,“所以你就把他杀了?”

“不是我开的枪。”提彬说道,“多年以前,当天主教会夺走他的亲人时,索尼埃其实就已经麻木了。他屈服了。现在,他总算摆脱了无法完成神圣使命的耻辱给他带来的痛苦。你想,他必须在二者之间做出选择,他总得做些什么吧。难道世人愿意永远被蒙蔽下去吗?难道世人会允许教会将他们的谎言永远载入历史教科书里去吗?难道世人会允许天主教会以谋杀及巧取豪夺的手段对外施加影响吗?不,我们必须采取一些应变措施。现在,我们正准备继承索尼埃先生的遗志,将犯下的可怕错误纠正过来。”他停了片刻,又说:“而这就得看我们三人是否齐心协力了。”

索菲除了怀疑还是怀疑:“你怎么知道我们会帮你?”

“亲爱的,因为你的缘故,郇山隐修会才没能将圣杯文献公之于众。你祖父对你的关爱,使他没有勇气去挑战天主教会,因为他担心教会会对他惟一的亲人进行报复,这种恐惧挫败了他。然而他从未找到机会跟你解释,因为你排斥他,从而束缚了他的手脚,让他只有耐心地等了。现在,你必须向世界澄清一个事实,以告慰你祖父的在天之灵。”

罗伯特·兰登已经放弃了准备弄清自己处境的努力。尽管在他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的疑问,然而他知道,眼下只有一件事情对他是重要的了——那就是让索菲从这里活着出去。他所有原先误以为连累了提彬而引发的内疚,现在统统转移到索菲的身上去了。

是我带她去威利特堡,我必须承担这个责任。

兰登揣摩不透,不知道雷·提彬究竟有没有能力,将他们残忍地杀死在牧师会礼堂里。不过,他对圣杯秘密的探索误入歧途,肯定参与过杀人事件。一想到在这间偏僻的、四周都是厚厚高墙的屋子里,即使枪声响起外面也听不到时——更糟糕的是外面还下着雨,兰登就不安起来。何况提彬刚才向我们坦白过他的罪行了。

兰登瞥了索菲一眼,她全身似乎还在发抖。难道教会杀害索菲的家人,就是为了堵上郇山隐修会的嘴吗?兰登确信现代的天主教会是不会杀人的,因此其中必定有其他缘由。

“放索菲走,”兰登怒视着提彬,大声喝道,“你我两人就这个问题私下里谈谈。”

提彬极不自然地笑起来:“这恐怕涉及信仰问题了,这样的风险我承担不起,不过我可以把这个给你。”他将整个身子都靠在拐杖上,却仍然毫无绅士风度地拿枪对准了索菲。他从口袋里掏出拱顶石,晃了晃,这才把它递给了兰登。“罗伯特,我信得过你。”

兰登·罗伯特满怀戒心,没有伸手去接。雷·提彬打算把拱顶石还给我们?

“你快拿着。”提彬说着,笨拙地把拱顶石硬塞过来。

兰登只想到一个提彬愿意将拱顶石还给他们的原因。“你已经把它打开过了。你把地图拿走了。”

提彬摇摇头说:“罗伯特,如果我解开了拱顶石的谜,也许早就不在这里,而是独自去寻找圣杯,不需要让你们插手了。真正的骑士在圣杯面前学会了谦卑。他学会了该如何根据出现在他面前的征兆行事。当我看到你们走进教堂,我便明白了,你们是来帮我的忙。我并不是为了寻求个人的荣耀,而是为服务于一个比个人荣誉更伟大的主人。人类有权知道历史的真相。是圣杯找到了我们,现在它在请求我们将它向世人公开,因此我们应该携起手来。”

虽然提彬一再要求合作、彼此信任,然而当兰登走上前去接过冷冰冰的拱顶石时,他始终把枪对准了索菲。兰登猛地抓过拱顶石,往后退去,这时瓶里的醋发出“咕咚咕咚”的响声。刻度盘依然杂乱无章,然而密码筒原封不动。

兰登看了看提彬,说:“你怎么知道我现在不会把它砸碎?”

提彬发出一阵得意的怪笑:“你威胁说要砸毁拱顶石,还在圣殿教堂时我就已经意识到你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罢了。罗伯特·兰登怎么会砸毁拱顶石呢?你是位历史学家,你手中掌握了开启两千年历史的关键——一把借以找到圣杯的失而复得的钥匙。从中你能感受到为严守它的秘密而被活活烧死在火刑柱上所有骑士的灵魂。你会让他们死得毫无价值吗?不,你不会。相反,你会维护他们。你会加入你所崇拜的伟人,如达·芬奇、波提切利、牛顿他们的行列。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都会对你眼下的处境感到光荣。拱顶石在大声召唤着我们,它渴望得到自由。这时刻现在已经来到了。是命运,给了我们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

“雷爵士,我不能帮你,我不知道怎么把它打开。牛顿爵士的坟墓我也只看了一会儿。再说,就算我知道密码——”兰登停了下来,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

“你也不会告诉我是不是?”提彬叹了口气,“罗伯特,我很失望,也很奇怪,你竟然毫不买我的账。要是在你们闯入威利特堡之前,我和雷米把你们结果了,那我现在的任务就简单多了。可我当时却不顾一切,选择了一条正道,更为光明磊落。”

“这也叫光明磊落?”兰登盯着枪质问道。

“这都是索尼埃的错。”提彬继续说道,“他和他的护卫长们向塞拉斯撒了谎。要不然我也许会毫不费事地将拱顶石弄到手。我怎会想到这位大师竟然欺骗我,把拱顶石留给与他素来不和的孙女儿?”他轻蔑地看了索菲一眼。“某些人没资格了解这方面的知识,才需要符号学家做她的看护人。”提彬回头扫视了兰登一眼,接着说道:“罗伯特,幸好有你参与进来,多少给了我一些补偿。你没让拱顶石永远被锁在银行的保险柜里,而是将它取出,并跑到我家来。”

兰登心想,我还能去哪里?对圣杯史有所了解的历史学家少而又少,而你提彬和我毕竟交往过。

提彬看上去有点得意:“当我得知索尼埃临死前给你留下话,我就清楚,你手中一定掌握了很有价值的郇山隐修会的资料。至于是不是与拱顶石有关,或者与到哪里去寻找拱顶石有关,我就不敢肯定了。不过,当我看到警察在后面追踪你们,我就怀疑你们可能会来我家了。”

兰登怒目而视:“要是我们没去你家呢?”

“我当时就在想方设法向你们伸出援手,不管怎样,拱顶石最后还是来到了威利特堡。你们把它送到我期待已久的手中,这只能证明我当初制定的计划是对的。”

“你说什么!”兰登大惊失色。

“塞拉斯按照预先订好的计划,突然闯进威利特堡,从你们手中夺走了拱顶石,因此一方面使你们免受伤害,另一方面也给我开脱了罪责,也使你们不至于怀疑我在跟塞拉斯串通一气。不过,当我看到索尼埃设置的密码有多复杂时,我决定再利用你们一会儿。一旦我知道可以单独干下去时,稍后我也许就会派塞拉斯来盗走拱顶石。”

“所以你选择在圣殿教堂下手。”索菲愤愤地说,语气里充满了被人出卖的懊恼。

*

曙光就要来临了,提彬心想。圣殿教堂无疑是他从罗伯特·兰登和索菲·奈芙手中夺取拱顶石的最佳地点,而教堂与那首诗的明显联系又使它成为一个似是而非的陷阱。他对雷米交代得很清楚——那就是在塞拉斯夺回拱顶石时躲起来。然而不幸的是,当兰登威胁着要把拱顶石砸烂时,雷米吓坏了。要是雷米没有露脸,那该多好啊!提彬回想起自导自演的那场绑架游戏,不由懊悔地想。雷米是我对外的惟一联系人,可他竟然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幸运的是,塞拉斯还不知道提彬的真实身份,因而轻而易举地受了骗,并将他带离教堂,然后又傻乎乎地在一边看着雷米假装将人质绑在轿车的后面。隔音的屏障在他们中间一竖起来,他就可以给坐在汽车前排的塞拉斯打电话了,他模仿导师的法国口音,命令塞拉斯径直去天主事工会。然后,他只需要向警方挂个匿名电话,就可以让塞拉斯永远地从他视线里消失。

一个小问题解决了。

但更难对付的是另一个。雷米。

提彬内心激烈地挣扎着,想尽快做出决定,但雷米最终证明自己是个沉重的包袱。在找寻圣杯的过程中,每次总得有人做出牺牲。早在提彬看到车中酒吧柜里的酒瓶、法国白兰地酒以及一听花生罐头时,他就想好了最妥帖的解决方法。罐子底下的细粉足以让雷米致命的过敏症发作。雷米把车停在骑兵校阅场时,提彬从后面爬出来,走到供乘客出入的车门,然后坐到前排靠近雷米的座位。几分钟后,提彬从车里钻出来,又重新爬到车子后面。他清除掉所有可疑的痕迹,然后着手完成最后的计划。

威斯敏斯特教堂并不远。尽管提彬绑在腿上的支架、拐杖和手枪引起了金属检测器的反应,然而那些酒囊饭袋一碰到事情就不知该如何处理。我们要不要让他解下支架爬进去?要不要搜查他有残疾的身体?倒是提彬教给这些狼狈不堪的保卫人员一个更简便的解决方法——他拿出一张表明自己是王国骑士的印有浮凸印章的身份卡,这些可怜的家伙差点没被吓得晕倒,便手忙脚乱地将他放了进去。

此刻,提彬看着茫然不知所措的兰登和索菲,拼命抑制住内心的冲动,他本想告诉他们,他是如何巧妙地把天主事工会卷入到即将给天主教会带来灭顶之灾的阴谋中来。但现在还得等待一段时间。现在,还有工作要完成。

“朋友们,”提彬用极纯正的法语大声说,“不是你找到圣杯,而是圣杯找到你。”他微笑了一下。“现在我们只有通力合作,这是再清楚没有的了。圣杯已经找上门来。”

一片沉默。

他转而低声地说:“听着,你们听到我说话吗?圣杯穿越了数个世纪,正在跟我们说话呢。它要求摆脱郇山隐修会的愚弄。我恳求你们抓住这个机会。现在,是不可能找得到三个比我们更能干的人聚在一起,破译最后的密码,来打开这个密码筒了。”他停下来,双目低垂。“我们得一起发誓,彼此之间信守诺言。像骑士一样宣誓,努力揭开历史真相,告知于世人。”

索菲深深地望了提彬一眼,斩钉截铁地说:“我决不会和杀害我祖父的凶手一起宣誓。除非我发誓能在监狱里看到你。”

提彬神情顿时变得凝重,然后又果断起来:“女士,我对你的想法深感遗憾。”他转身拿枪对准了兰登,“罗伯特,你怎么样?你与我合作还是作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