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过得都是什么日子
Priest2018年08月14日Ctrl+D 收藏本站
魏之远从老熊那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了。
他沿着寂静无人的公路找来时的公交站,稀疏的路灯光把他的影子拖得老长,一阵风吹散轻薄的云层,就露出了漫天的星光来,浩瀚宇宙一览无余,显得人间更加鸦雀无声。
由于寺庙作为旅游景点,过了下午四点半就不再售票了,接待时间有限,所以为了节省资源,每天过了五点半,最后几班去市里的车的间隔是四十五分钟一趟的。
孤零零的公交车站,就只有魏之远一个人靠在车站的柱子上,低着头等车。
也许有些地方的确适合思考,比如监狱之于韦伊的黎曼猜想,大菩提树之于释迦摩尼的佛。在老熊那小小的禅院中,魏之远内心的痛苦、纠结与偶尔恶毒的不甘都在起伏后,缓缓地沉淀了下来。
一开始,魏之远无法抑制地无数次想起魏谦,那是他日思夜想的人,他甚至觉得自己能描述出魏谦的每一根头发丝。
魏之远没有压抑,他放任了自己信马由缰的亵渎那人的渴望,因为他很可能很快就连思念的权力都没有了。
然而随着太阳西沉,溽暑渐消,檀香的味道从古旧木架的缝隙里透出来,他浓烈的情绪几起几伏,终于疲惫地安静了下来,不知怎么的,魏之远忽然想起了那个死在冷库里的人。
很多年了,魏之远从未忏悔过,从未认为自己有一点过错,更是在事件平息之后,就很少想起。
现在,他已经很难回忆起那个人的形象,唯有当时的感受,还清晰地印在心里。魏之远还记得,在知道魏谦可能再也回不来了以后,他独自一人从老熊的药店回来,把车支在一边趴下去时碰到的那个冰冷的车把,和上面隐约的铁锈味。
为什么要杀死那个人呢?
仇恨吗?
不……没到那种地步,毕竟那个人只是个胆小鬼,没有给他造成什么实质的伤害。
那是为了正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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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更不可能——魏之远觉得,如果自己心里有那东西,他第一个要干掉的人就是自己。
他的精神世界封闭,自私冷漠而又偏激,或许会一时心情好,出于举手之劳把胡同里遇见的小男孩拎上他的车,这已经是极限了。
如果当时不是他哥出事,他真的会做到那一步吗?
冥想的思绪把他带回到十三岁的夏天,分毫毕现的记忆回放,某种熟悉的感觉涌了上来,魏之远突然一下子明白了过来——那就是他二十多年来萦绕不去的噩梦,那种深邃到了骨血里的无力感。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补偿自己幼年时代的无力感,那使得他变得时时处心积虑、机关算尽,甚至到了极致,就做到了谋杀的地步。
可那些东西就像一个张大了嘴的黑洞,只会让人越来越深,哪怕他最后成为一个连环杀手,也永远都无法弥补自己的心。
好在,那场无望的暗恋随即成了他的新的精神支柱,回想起来,魏之远可以为了大哥无数次地敲响无数个人的门,然而只此一次,至他挑明了一切,被打碎最后一丝幻想的时候,那根支柱就塌了。
自古华山一条路,而他就走在这条越来越窄的路上,死不停步,死不回头,哪怕前面是悬崖,他也会一路走下去,直到摔个粉身碎骨。
……好像这样他就能安慰自己说,自己是一个强者了。
就在这时,一片车灯打过来,魏之远以为是公交来了,一抬头,却看见了魏谦的车。
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提线木偶一样僵立的动作让他看起来有几分拘谨。
魏谦拉下车窗,对他做了个“上车”的手势。
魏之远犹豫了一下,坐进了副驾驶,偏头看了看魏谦冷漠的侧脸,试探地问:“是熊哥通知你的吗?”
魏谦简短地应了一声:“嗯。”
就再没了下文。
他不想说话,魏之远看得出来。
他肯半夜开车穿越大半个城区来接自己,却不愿意和自己多说两句话。
魏之远靠在座椅背上,周而复始的无力感漫过了他全身,他想,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第二天,魏谦没去公司,开车送魏之远去机场。
魏谦替他拎了一个箱子,一路沉默地把魏之远送到了海关口,把箱子竖在地上放好,难得正眼看了魏之远一眼,跟他说了一句话:“走吧。”
说完,他就好像摆脱一个沉重的包袱,转身就走,似乎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魏之远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哥,你能……能让我抱一下吗?”
魏谦垂下眼,目光落在掐在自己胳膊上那只近乎痉挛的手上,然后他缓缓地伸出手,把魏之远的手扒拉了下去,就这么一声没吭地转身走了。
他就是这么的铁石心肠,只要是拒绝,就连一丝回转的余地都没有。
当魏之远独自走过海关的时候,他似乎觉得整个国门都在自己身后关闭了,难以言喻的孤独从光可鉴人的地砖上反射出来,刺得他眼睛生疼。
可是他不知道,魏谦其实并没有走远。
魏谦独自在候机大厅外面徘徊了一阵,抽了根烟,然后重新走回来,找了家快餐店坐进去,点了一杯饮料,一直看着手表,等着魏之远的航班顺利起飞。
当他独自一人时,冷漠的表情终于破裂开了。
在魏谦的印象里,魏之远永远是那个细胳膊细腿,会窸窸窣窣地钻到他怀里的小崽子,他闭上眼睛,都能想起小东西掉第一颗牙的样子,哭着求自己卖了他的样子。
魏谦甚至参加过几次魏之远的家长会,那是个好差事,因为只要正襟危坐地装深沉,等着老师表扬就可以了,永远不用像当小宝的家长时那样,随时准备着被数落一通。
多好的孩子。
可现在这种情况又是怎么回事呢?魏谦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魏之远,一直以来只能冷漠相向。
他也知道这样的处理是不恰当的,魏之远从小就是个那么敏感的孩子,每次他眉头才轻轻一皱,小孩总会第一时间噤若寒蝉起来,不管是谁的原因,魏之远都会先小心翼翼地自我反省一番。
魏谦能想象得出,自己这样有多伤人心,可还能让他怎么办呢?
机场人声鼎沸,到处都是拖着行李箱匆忙往返的人,快餐店里放着某一首吉他伴奏的外国歌曲,像是一场无人知道的离别。
那小崽子……就这么走了。
魏谦叹了口气,推开空空的饮料杯,站起来离开了。
小宝考上了南方的一所艺术院校,去那边住校了,现在,小远也走了。
隔壁麻子妈的房子始终空着,他定期叫人打扫,好像她还会回来似的。而三胖和林清结婚了,从父母那里搬了出来。
他的家,他的邻居,似乎都空了。
很多年前,魏谦和三胖东拼西凑地数着积蓄和补偿款买房子,带着自己永远脱离了棚户区的兴奋、搬进新家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如今……
魏谦用力甩了甩头,逼着自己不再想。他如果也会伤春悲秋,早就没时间做别的事了。
转眼,魏之远已经走了大半年。
魏之远很快适应了国外的生活——他可以很快地适应任何生活。
他每天上课、做论文,去图书馆,手腕上缠着木头佛珠,定期去教堂。
他和老熊一样,不信东方的神,也不信西方的神,他甚至不想从中找到救赎,他只想找一个可以沉淀下来安静面对自己的地方。
魏之远始终记得,临走的时候,老熊送他的一句话:“凡人爱憎贪嗔痴,都不过是一念的事。”
千人百态,其实也不过是各自选择放大和压抑的念头不同,放下可笑的自尊和傲慢,扒开皮肉,把藏污纳垢的自己研究透了,就有了一把能洞穿世界的剑。
魏之远会定期定时给家里座机打电话,想听听那个人的声音,他不敢打魏谦的手机,怕打扰魏谦工作。
可是如果小宝不放假回家的话,家里的电话基本都是没人接的。魏之远不知道是魏谦听到了来电显示刻意避开自己,还是忙得家也顾不上回。
……哦,对了,有一次魏谦接了。
当时魏之远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听见大洋彼岸那边传来一阵什么东西掉地下的声音,稀里哗啦了好一通,接着似乎还有重物砸在地上的动静,随后他“喂”了好几声,那边再没有动静了。
魏之远没敢挂,他猜魏谦多半是把电话碰掉了,挂了就再打不进去了。他赶紧换了电话,打魏谦的手机,依然是没人应答。
小宝太远,和他一样鞭长莫及,最后,魏之远只好找到了三胖。
他挂着电话上的耳机足足一个多小时,才等到三胖赶到他家,接起了他家的电话:“弟弟,还在啊?没事,你哥就是喝多了,接电话的时候被电话线绊了一下,就没起来,睡一觉起来就好了,放心吧。”
这是没事吗?
他在那边过得都是什么日子?
魏之远恨不得立刻就订机票回去,可随即又想到,回去他也什么都做不了,他哥说不定连理都懒得理他,更遑论让自己对他的生活指手画脚了。
直到过年——农历中国年。
魏之远和国内有十三个小时的时差,他掐算好了时间,在新年钟声响起前半个小时拨通了家里的电话,这一次,出乎他意料的,只响了一声,对方就接了,熟悉的声音从电话那边流来:“小远吧?”
魏之远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却依然被这简单的三个字击打得溃不成军,几乎难以自已。
他不知自己有多久没听过大哥这样心平气和地和他说过话了。
那天魏谦和他聊了好一会,像小时候那样,耐心地听了他在那边是怎么生活的,学校里学了些什么,有没有交新朋友,直到对话被魏谦那边世界大战一样的鞭炮声打断。
魏谦低头看了一眼表——他的手表早换成了双时区款的,上面永远显示着另一个时区的时间。
他说:“快吃午饭了吧?今天过年,你找个中国人多的地方,吃点好的。”
魏之远被嘈杂的背景音震得听不太清:“哥你说什么?”
魏谦自嘲地笑了一下,提高了声音对那边大声说:“没什么,你好好上学吧,听不见了,我挂了。”
客厅里没开灯,也没开电视,魏谦只是坐在沙发上,似乎只是为了等谁的电话。
当初为了让家里人都有自己房间、过得舒服一点而特意买的大房子空旷得吓人——小宝因为跳舞的特长,被一个电影剧组挑中,春节也没能回来,魏谦没告诉她,其实那部片子自己也投了资。
魏谦放下电话,按了按不大舒服的胃,打算在大年夜给自己煮一碗小米粥。
老熊离开后,魏谦成了公司名正言顺的核心,短短一两年的时间,公司在他手里扩张了几倍,民营企业生存不易,数百个员工跟着他,每一次开疆拓土他都要亲自出面,绞尽脑汁地疏通各种关系,他总是奔波在路上,总是有没完没了的应酬,动辄一斤多的白酒灌下去。
魏谦不知道自己这么玩命还能玩几年,但岁月不饶人,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终于不再是那个被一记重拳打中胃、休息两天也能生龙活虎的少年了,烟酒与劳碌正在一点一点地掏空他的身体,魏谦能感受得到这个过程。
刚入冬的时候,有一次魏谦喝多了回家,刚进门就迷迷糊糊地听见魏之远的电话,他一听越洋电话,立刻急着要接,这才不小心被绊倒。
当时他直接就地昏迷,等到三胖匆匆赶过来,才总算把他拖到了床上,谁知后来就因为受了这一点凉,居然又一次引发了他的肺炎。
可把三胖愁得,看他的眼神几乎让魏谦感觉自己已经命不久矣了。
魏谦不咸不淡地和冯宁联系了几次,最后还是不了了之。冯宁喜欢的是那种“表面上爱搭不理,内心情谊深重”的男人,而不是魏谦这种“表面上客客气气,内心可有可无”的类型。
后来,三胖又给他介绍了好几个女孩,喜欢魏谦的女孩不少,不过其中特别肤浅的、为了钱的、充满幻想不过日子等等那些不靠谱的,都被专业媒婆三胖给过滤掉了,他精挑细选,找的都是愿意好好过,真正喜欢魏谦这个人的好姑娘。
但这种不求财也不怎么虚荣的好女孩,多半追求纯粹而美好的爱情,哪个愿意忍受男人任务一样地应付自己呢?
终于,魏谦还是习惯了自己形单影只的日子。
他自己倒是没什么,三胖每次见了他都愁眉苦脸,好像这媒婆当得不专业,有多对不起兄弟似的,后来三胖还自愿成了他的专业挡酒户,以前是一个人趴下,这回经常俩人一起趴下,别的倒是没什么,只是把林清弄得非常有意见。
就在魏谦把粥锅架上炉子的时候,门响了一声,他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听见小宝咋咋呼呼的声音:“哎哟,绊我一跟头,哥你在家吗?怎么不开灯?”
魏谦几乎有点难以置信:“你怎么回来了?”
“我不能让你一个人过年啊,就请了半天假飞回来了,明天早晨四点走,六点多的飞机,我再赶回去。”宋小宝蹦蹦跳跳地跑进厨房,“你要做什么吃啊?哎哟祖宗!你不是要喝这玩意吧?躲开躲开,我要和面,我要吃饺子!”
幸好,还有个丫头。
就这样,转眼又是四年。
四年后,魏谦也没想到,自己会在那种情况下见到魏之远。
共 49 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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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哭了
疼啊!!!!
我违背自然 我表现勇敢
宁缺勿滥 严加看管
无用的手段
维护者习惯让自己难堪
最后的离散 请用词温暖
我哭了我哭了,我™又把感情代入了
好压抑
我哭了,你们呢?
好压抑,看哭了,唉
你是我年少唯一的喜欢
你是我年少时的光,那一刻,我记了好多年,直到把爱慕之意生生磨成了单思之苦
你是我年少时的唯一,喜欢不起,又舍不得放弃。
我天,这章有点虐心。。。
心很痛,看到魏谦把魏之远的手扒拉下来的时候,我哭了。
哥,能让我抱一下吗,看哭了
真的是很心疼大哥和小远啊
这章真的好好哭啊操最看不懂别离了
打错了,,,,,,看不得
“未知苦处,不信神佛”
这句话老熊小远都很适合
你说我是你的光,可你不知道,其实,你才是我的救赎。
呜呜呜小宝也是大姑娘了
知道心疼人不让谦儿一个人过年
好暖啊
这几章真是赚足了我的眼泪,甜甜咱能不虐了吗?
三刷了还能哭,我没救了QAQ
看到魏谦专门等小远电话的时候哭了,真的是哭死了(甜甜你不是说不虐了吗,我信了你的鬼话)
心疼小远
这几章的?我快要撑不住了
太虐了吧
继程潜死后有一次哭出了声。虽然已经看过结局。但是没忍住。
他妈的,猝不及防一把刀虐死我了!
这玻璃渣子……哭的稀里哗啦【顺便想一下怎么和我妈解释我哭肿的眼睛】
艹,怎么这么虐555
还好我没男朋友
哦哦哦偶遇!偶遇!( ̄︶ ̄)↗
莫名激动hhhh
呜呜呜还好还有小宝啊呜呜呜
看到这一章,我难过死了,简直就像看到了我自己的经历,我表白的过程像长庚,我喜欢的人的表达的态度像顾昀,就是我还把你当朋友,我可以容忍你犯的糊涂,我也相信你会喜欢上异性,but我喜欢的人更像是魏谦,离我越来越远,好歹小说里的他们最终终成眷属,而我只能和喜欢的人形同陌路。。。我太南了(╥╯^╰╥)
心疼,抱抱你,我喜欢我的竹马但他把我当妹妹看QAQ
最后是不是像长顾、谦远的结局一样很好勒
飘过。。。。。。。。。。。。。。。。。
wowowo~双时区手表~
啊啊啊,难受死我了,幸好结局是he
大家太不容易了,大哥心里苦啊
看到魏之远的手腕上带上了佛珠,想到了长庚
“未知苦处,不信神佛”
我真是有病,二哈那么虐我都没一点反应,看这里心一揪一揪的,越是平淡,越入人心
受不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哭了
我是一个无情的人
平静的点进本章,平静的点开下一章。
疑惑的翻开评论,又懵逼的续看下章。
。。。。。感觉自己真是有病
可能是因为看过哈白的缘故,对刀子免疫了。
这个时候大哥已经多少岁了,算不清楚
天啊虐得我心肝好疼!第一次看文有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