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爱非其道 · 31
玖月晞2018年10月13日Ctrl+D 收藏本站
她退后一步,淡笑着关上门。
砰的一声砸在甄意心上,她蓦地浑身一颤。
她没犯法,也没犯罪,却把所有人推入深渊。纵使甄意见识过多少高智商犯罪,也没见过她这样的。什么事也没干,却让戚家天翻地覆,敌人下场惨烈,弟弟改过自新。
不知为什么,她并不厌恶戚勤勤:一个心疼妈妈的女儿,一个渴望父爱的女儿,一个嫉妒继妹的姐姐,一个保护弟弟的姐姐。
姐姐的角色总是这样,隐忍,包容,飞速地成熟,默默背负一切,把阳光留给弟弟妹妹。
似乎,她也有这样一个姐姐。
“苏爷爷——求您了,把衣服换掉好不好?”甄意一身义工护士装,抱着干净的病号服,追着一个邋遢老头。她今天的任务是给疗养院1区的二十个老人换干净衣服,可第一个就让她磨了半个多小时。
言格翻看着病历,绕过走廊,无意地一抬头,看见小护士甄意几乎崩溃,腰杆儿弯得像饱受狂风摧残的小树苗,追着一个脏兮兮的老头在哭求:“爷爷,求求你了,把衣服换掉吧,您都臭啦!”
老头子精神抖擞地往前走:“谁说的,我是烤玉米,香喷喷着呢!”
甄意差点儿没扭成一坨缩在地上:“爷爷,求您了,您换衣服,我跳舞给您看好不好?”
“不好。企鹅跳的舞一点都不好看!”爷爷撅嘴,老短腿扑腾扑腾跑。
在他眼里,她居然是只企鹅?照不出彩色照片的企鹅?甄意扭着脸仰天长啸,仰到一半,看见言格一身白衣,身形颀长,侧身立在走廊上,手里还拿着病历夹,表情莫测。
丢脸的事怎么全让他撞见?
甄意赶紧调整鬼脸,温柔地哈腰:“言医生早。”
小柯跟在言格后边,心中感叹:师母好可爱。
言格问:“不肯换衣服?”
“嗯。”甄意连忙点头,哀求地看着言格,做口型:帮帮忙吧。
言格转身走过来,到那老头面前,温和道:“爷爷为什么不配合小护士呢?她工作也很辛苦啊。”
甄意微微一愣,有些不好意思。
老头子鼓嘴,背着手:“我不想换。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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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格说:“可换了新衣服,才会讨奶奶们的喜欢。”
老头子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真的?”
甄意:“……”
言格从她身边走过,病历本敲一下她的肩膀。声音却清凉:“记得跳舞给我看。”
“……”甄意风中凌乱,她没听错?
小柯跟在后面,忽然想起刚才工作时,言格说:“你过来测一下这里面的激素含量……对了,一个男人在什么情况下会称呼一个女人为‘小师妹’?……”小柯不明白。
……
直到下午,甄意才换掉所有老人的衣服,把脏衣服抱去洗衣房,任务也就完成了。
走去换衣间的路上,经过一间玻璃房子,里面坐着个白衣人,甄意记得他叫厉佑。
想起上次的遭遇,她的步伐慢下来。一抬头,心一磕。他不知什么时候回头了,注视着她,浓眉星眸,目光笔直而幽深,像一口井。
甄意莫名觉得这个男人是危险的,可不知为何,他仿佛有种致命的吸引力,与生俱来。
这次,她依旧没逃过,鬼使神差地靠近。
隔着玻璃和铁栏,她站定,谨慎又好奇地看他。
对视几秒,他温煦地笑了:“女孩,你孤独吗?”声音隔着玻璃,有种奇怪的不真实。
甄意思索一会儿,摇摇头。
“撒谎。”他宽容地责备,“你孤立无援的时候,没人在你身边,没人能让你交付信任。”
甄意不回答。厉佑抬起手,伸向她:“相信我,让我听听你的烦恼。”他把手覆在玻璃上,十指修长,手心白皙。
甄意拧眉,轻声问:“你是说,精神?”
“聪明。”他笑容放大。
“我不需要。”甄意说,“我不相信这种东西。”
厉佑不介意,努了努嘴,道:“你怎么解释我知道你记忆中的事,尤其是那些让你受伤的事?”
甄意脸色微僵,固执地摇头:“我没有受伤。”
“可我看见你的记忆很痛苦。”他的手指在玻璃上缓缓一握,仿佛捧着她粉白色的脸,“说你爱我,骗我也行。可他连骗你都不情愿。”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言格告诉我的。”
“不可能。”她生气了。
“有一瞬,你的确怀疑他,气他在别人面前说出这件事羞辱你。”
“没有!”
“甄意,我知道你脑袋里在想什么。”
他怎么知道她的名字?甄意后退一步,警惕起来。
厉佑笑得温柔,配上他绝佳的容貌,看上去那样与世无害,且他说出的话让人好奇:“说点儿别的吧,和我聊聊,我太闷了。”
“说什么?”
“我认为肉体是精神的载体,而精神和思维是独立的,你同意我的观念吗?”
甄意点一下头。
“你知道物理上的共振原理吧?”
甄意知道,中学时言格给她讲的:“两个振动频率相同的物体,一个振动时会引发另一个振动。同样,对于一个振动频率可变的物质,当它的频率接近另一个物质的振动频率时,也会引起共振。”
厉佑微笑:“人的思维电波就是这样的物质,频率相同时能引起共鸣。就像人能从音乐书籍电影等作品里找到共鸣,能引起共鸣的作品因人而异。这么说,不难理解吧?”
“不难。”相反,她完全被他奇怪的理论吸引。
“如果我说的话,我创造的作品能让你产生共鸣,这其实是因为我们的思维在某一点上频率相近。”
“这么说好像也没错。”甄意,“可这和你知道我的记忆有什么关系?”
“我说了,人的思维电波频率是不断变化的,所以通常人与人之间能共鸣的只是一个点,最多会有一条线,极少的情况会出现一个面。但是,”厉佑盯住她,他知道她全神贯注在听,“当两个人的思维频率任何时候都同步时,任何时候都能共鸣,这种共鸣是立体的,四维的。除了情感,声音,还有影像。就比如有时看到一个陌生人,你会觉得似曾相识,仿佛能看出他的过去和生活。这种经历很多人都有,取决于频率的相似度。”
她愣住。
“甄意,我比任何人都理解你的心情。”阳光洒在他眼底,像平静的迷人的湖面,她莫名挪不开目光。“把手伸过来。”他声音好听得像催眠,漂亮修长的手指抚在玻璃上,“过来,感受一下,你难道不想试一试?”
“试什么?”
“试试一眼看出我的过去。”
隔着玻璃碰他的手就能看到他说的?甄意手指动了动,有些心慌,这时有人叫她:“甄护士。”回头一看,是负责管理义工的小兰护士。
“我先走了。”甄意落荒而逃,跑几步又回头看,厉佑立在玻璃房子里,阳光照在他的白衣服上,有些虚幻。
他闭了闭眼,又睁开眼睛,缓缓地说:“跳下去吧。”
甄意走过去,小兰护士问:“你没和他说话吧?”
“没。”院里规定不能和他说话,原因很扯:他是邪教分子。
甄意没多问,毕竟,在讲究制度的地方,好奇者都是不受欢迎的。还不如去问言格。
她换掉义工护士服,去了研究所。
甄意探头往工作室内望,言格立在实验台前,背身对她,低着头在做什么。还是白大褂,还是那么好看,高挑清瘦,她看多少回都不厌。真想像少年时,蹦起来扑上去,箍住他的脖子不松手。
咚咚敲门。他没动静。她知道他的习惯,放轻步子走进去。
工作室里没病人,却有只鹦鹉,歪着头蹲在桌子上。头顶的羽毛洁白如雪,可身上光秃秃的,没剩几根毛了。小家伙好可怜,垂头丧气的,非常忧伤。
甄意看看鹦鹉,又看看言格:“你居然虐待小动物?变态!”
言格正拿文件夹记录东西,头也不抬:“知道鸟类身上有多少细菌吗?”
“哈?”
“意思是我不会愚蠢到去拔它的毛。”他从白纸里抬起眼眸,睫毛细细密密的,“它有抑郁症。”
“啊?”甄意闻所未闻,“它会得抑郁症?”
“它为什么不能?”言格道,“很多受过伤害,失去伴侣,孤独太久的动物都会得抑郁症。”
“好神奇。”甄意歪头看小鹦鹉光秃秃的肚皮,“它自虐吗?”
“嗯。”
“那你还站着干什么?快把它治好啊!”
“我和它认识不到一个小时。”
“哦。”甄意缩缩脖子。
话音没落,小鹦鹉别过头去,难过地小声嘀咕:“Ai and S.A. Sitting in the tree, K-I-S-S-I-N-G.”儿歌改编,伦敦口音,像个委屈的小孩儿。好萌!
“好可爱,我好喜欢它。”甄意摸摸它的头,可小家伙不理她,一下子把头埋进翅膀里去了。
小鹦鹉歪着头一动不动,隔几秒,抬起头来,张开嘴啄身上的毛,小脑袋嘟嘟啄几下,白色的鸟毛绕着它飞舞,飘雪花似的。仅剩的几根都快被它拔掉。
甄意看着心疼,想摸它又不知从何下手,急得求助言格:“你快帮帮忙呀,它快把自己的毛揪光了。”
言格侧眸看一眼,拿了个橡皮小夹子把它的嘴夹上……
“……”小鹦鹉无辜地看着他,嘴巴动不了,又哀伤地垂下头去。
甄意凑近小鹦鹉,它的眼珠黑溜溜的像小黑豆,没精打采的,看上去可忧愁了。
她心都化掉:“它叫什么名字?”
“Isaac!”
“英文名?”
“嗯。”
“它的主人不要它了?”
“也不是。”言格说,“女主人不在了,男主人没时间照顾它。”
“所以它孤独一只?好难过,它真念旧情。”又抬头,“不像有些人。”
言格当没听见。
甄意揪起桌上的白羽毛,玩了一会儿,问:“那个叫厉佑的,大家为什么说他搞邪教?”
这下,言格抬起头来了:“你和他说过话。”肯定的语气。
甄意见他严肃起来,忙道:“没。就是医院里的人总说不要靠近他,可你上次还和他聊天,有些好奇。”
言格低下头去了,却不回答她的问题。
甄意不放弃,跑去他对面,跳坐到桌子上:“他为什么被关在医院里?”
“知道精神科医生怎么治疗幻想症群和分裂症群病人吗?”言格说,“药物、物理、自然、催眠、心理疗法。但这个世界上,有一部分医生做的和我们相反。”
“相反意思是……”
“他们通过药物和各种疗法让健康人或轻度症状者患病。”
“他们能做到吗?”
“为什么不能?医学越发达,对某种病的病理和治疗研究得越透彻,逆向的施力和破坏就越有可能。”
“还真危险。可这种事不是他能独立完成的吧?”
“嗯。他是一个跨国地下医疗协会的成员,警察只抓到了他。”
听上去很机密的样子,甄意也不多问,转而小声道:“听司瑰说,戚行远和崔菲都会被判终身监禁。”
“嗯。”
“言格?”
“嗯?”
“戚红豆长大会变成怎样?”
“残忍的连环杀人犯。”
“在不治疗的情况下?”
言格从记录本里抬起眼眸:“说实话,即使治疗,也会非常困难持久,必须有人时刻疏导。不然稍有松懈,他们就很容易被触发。”
甄意:“我原以为精神病治不好,来这儿后发现其实可以康复。但经过戚红豆的事,发现要分种类。有的病种可以治好,有些只能抑制缓和,没有根治的可能吧?”
言格的手指顿住,眼眸缓缓垂下去,不动声色:“嗯,有些病种目前的确无法根治。可以说是精神病里的癌症。”
“真可怜。”甄意叹。
言格抿抿唇:“是有些可怜。”
“我是说医生真可怜。”
言格一愣。
甄意解释:“身体得癌症的人,至少有自救的斗争意识。可精神得癌症的人,只能靠医生单方面的付出,要想不复发就需要医生一辈子守护,无微不至。稍有松懈,病人复发,他的努力就前功尽弃。你说,这样的医生是不是很可怜?”
言格默然。
“言格,有这样耐心又宽容的医生吗?”
他的眼眸温和下去:“要看病人是谁。”
“诶?”甄意不懂。想要问,手机铃响,接起电话,是司瑰打来的:崔菲在看守所内坠楼身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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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爱怎么了?为什么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