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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 1

[美]丹·西蒙斯2018年11月06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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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丁·塞利纳斯、索尔·温特伯,加上领事,三人蹒跚着往沙丘上跋涉,朝狮身人面像进发,此时布劳恩·拉米亚和费德曼·卡萨德正带着霍伊特神父的尸体在返程的途中。温特伯将披风紧紧地裹在身上,试图保护自己的宝宝不受暴怒的狂沙和闪耀的光线伤害。他望着卡萨德从沙丘上下来,上校黑色的长腿在通电的沙粒上方看起来就像漫画中的形象,霍伊特的双臂和双手悬垂着,伴随着卡萨德的每一次滑动和每一个步履,正轻微地摆动着。

塞利纳斯在尖叫,但是风声湮灭了所有的语言。布劳恩·拉米亚指了指依然矗立的那座帐篷;其余的早已被风暴摧毁或是撕裂。于是所有人一下拥入了塞利纳斯的帐篷。卡萨德上校最后进来,轻轻地把尸体放了下来。帐篷里,在纤维塑料布的拍击声和闪电那如同撕纸般的声音之上,他们的尖叫声清晰可辨。

“死了?”领事大叫着,剥开了卡萨德包裹在霍伊特赤裸身体上的斗篷。十字形闪着粉红的光芒。

上校指了指神父胸前的闪烁信号装置,那是连接到他身体上的一个军部医疗包。除了标志着系统正常运行的纤维和节结上的黄灯亮着之外,其余的灯都变成了红色。霍伊特的脑袋无力地朝后仰去,于是温特伯看见被切断的喉咙那参差不齐的边缘上,一长溜缝合线如百足虫的脚勉强连接在那儿。

索尔·温特伯用手摸了摸他的脉搏,没摸到。他朝前俯过身子,把耳朵贴到神父的胸口上。没有了心跳,但是十字形的伤痕硌着索尔的脸,却是温暖的。他看了看布劳恩·拉米亚。“是伯劳干的?”

“是的……我觉得……我也不知道。”她指了指手里依然握着的古式手枪,“我的弹药都耗尽了。朝它开了十二枪……不管那是什么东西。”

“你看见那怪物了吗?”领事问卡萨德。

“没有。布劳恩进入墓冢之后过了十秒,我就进去了,但我什么都没看见。”

“你他妈的那些军备玩意儿呢?”马丁·塞利纳斯说。他正挤在帐篷的后部,缩成一团,像个胎儿一样。“难道那些军部的狗屎玩意儿都没显示出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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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

医疗包响起一阵轻微的警报,卡萨德从弹药带上取下另一条等离子弹药筒,将它装入医疗包的枪膛,然后急忙蹲坐下来,拉下护目镜密切注视着帐篷的开口处。他的声音从头盔的喇叭传出来,像是变了一个人。“他失血过多,我们在这儿没有补给。有没有谁带了急救设施?”

温特伯在自己的背包里翻寻着,几乎都要把它翻了个个儿。“我有一个基本医疗箱。但是对这个情况不太管用。不管是什么东西划过了他的喉咙,一切都被切断了。”

“是伯劳。”马丁·塞利纳斯低声说道。

“都无所谓。”拉米亚说着,双手抱肩,好让自己不再发抖。“我们得帮他。”她看着领事。

“他死了,”领事说,“就算是飞船的诊疗室也无法让他起死回生。”

“我们得试试!”拉米亚大叫道,探过身子抓住领事的外衣前襟。“我们不能丢下他,让他被这些……东西……”她朝死人胸膛上闪闪发光的十字形指了指。

领事揉揉眼。“我们可以把尸体销毁。用上校的步枪……”

“要是不从这该死的风暴里逃出去,我们都得死!”塞利纳斯大叫道,帐篷正在震动,纤维塑料每翻腾一下,诗人的头和背就会被猛烈击打一下。沙粒擦着帐篷布发出巨大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外面有一支火箭正在升天。“快把那该死的飞船叫过来。快!”

领事把他的背包拉近了一些,似乎是在保卫里面古老的通信志。面颊和前额上,一颗颗汗珠闪闪发光。

“我们可以找个墓穴,在里面待着,等到沙暴消退,”索尔·温特伯说,“也许,可以去狮身人面像。”

“去你妈的。”马丁·塞利纳斯说。

学者在狭窄的空间里转了个身,盯着诗人。“你不惜大老远地来这里寻找伯劳,现在你是不是想说,既然有了点动静,它似乎已经出现了,于是你就改变主意了?”

塞利纳斯戴着一顶贝雷帽,帽檐拉得很低,后面两只眼睛闪闪发光。“别的我什么都没有说,我只是说,我想让他那艘天杀的飞船到这里来,我要它现在就来。”

“这可能是个好主意。”卡萨德上校说。

领事望着他。

“如果有拯救霍伊特生命的机会,我们就应该抓住它。”

领事陷入了痛苦。“我们不能离开,”他说,“现在不能离开。”

“对,”卡萨德同意道,“我们不会坐飞船离开这里。但是诊疗室可能能帮霍伊特。我们也能待在飞船里等沙暴退去。”

“也许还能搞清楚这儿到底发生了什么。”布劳恩·拉米亚说,她的拇指忽地指向帐篷顶端。

瑞秋正在尖声啼哭。温特伯哄着她,宽大的手掌扶着她的头部。“我同意,”他说,“如果伯劳想要找到我们,不管我们是在船上,还是在这儿,它找起来都不费吹灰之力。我们要保证不会有人离开。”他碰了碰霍伊特的胸膛。“这听起来有些恐怖,但诊疗室将会告知我们线虫衍生的机理,这对环网来说将是无价之宝。”

“好吧。”领事说。他从背包里拉出古老的通信志,将手放在触显上,轻声念出了几个词语。

“它会来吗?”马丁·塞利纳斯问。

“它已经确认了命令。我们得装载好我们的装备,为转移做好准备。我已经下了命令,叫它在山谷入口的上方着陆。”

拉米亚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一直在流泪。她擦擦脸颊,笑了。

“你在笑什么?”领事问。

“所有的一切,”她说,用背在背后的那只手拧了拧自己的脸,“看到这一切,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要是现在能洗个澡该多爽。”

“要是能喝点酒该多爽。”塞利纳斯说。

“要是有个能躲避沙暴的地方。”温特伯说。他的宝宝正在从一个奶包中吸牛奶。

卡萨德往前探着身子,头和肩膀钻出了帐篷。他举起武器,拨下了安全栓。“信号装置显示,”他说,“有东西正在沙丘上方移动。”护目镜朝其余人转了过来,镜片上反射着挤在一起的一群苍白的人,还有雷纳·霍伊特更为苍白的尸体。“我要出去好好检查一下,”他说,“你们在这儿等着,直到飞船到来。”

“不要走,”塞利纳斯说,“这就像那他妈的一部古老的全息恐怖片里讲的,人们一个个离开……嘿!”诗人突然噤声。帐篷的入口变成了一个充满光线和嘈杂的三角形。费德曼·卡萨德不见了。

帐篷开始散架,沙粒在木桩和线锚身边软磨硬泡,最终,它们都垮了。领事和拉米亚挤到一起,在风声的咆哮之下大声呼喊着,同心协力把霍伊特的尸体包裹在他的斗篷中。医疗包上的生命迹象显示灯继续闪着红光。血已经不再从粗略缝制的百足虫般的伤口流出了。

索尔·温特伯把他四天大的孩子放进胸前的托架,用他的斗篷裹紧了她,然后在入口处蹲下身。“看不见上校!”他大叫道。正留心观察的时候,一击闪电劈中了狮身人面像外张的翅膀。

布劳恩·拉米亚移身到入口处,扛起神父的尸体。尸体竟然如此地轻,令她深感惊讶。“我们把霍伊特神父带上飞船,置入诊疗室。然后就可以派一两个人回来找卡萨德。”

领事把他的三角帽往下拉了拉,然后耸耸肩,好让衣领竖起来。“飞船装有深层雷达和运动传感器。它能告诉我们上校去了哪里。”

“还有伯劳,”塞利纳斯说,“别忘了我们的老怪大人。”

“快走吧。”拉米亚说着,站起身来。她不得不努力顶风而行,才能勉强移动。霍伊特松弛的斗篷下摆在她的身体周围随风拍打,发出啪啦啪啦的声音,而她自己的斗篷也飞起一长条,在身后飘扬。在时断时续的闪电光芒的映照下,她在前头开辟出一条路径,朝山谷的前方进发,途中只回头看了一眼,以确保其他人都跟在后面。

马丁·塞利纳斯一步步走离帐篷,手里扛着海特·马斯蒂恩的莫比斯立方体,他的紫色贝雷帽在狂风的劲吹下不知飞向了何方,一路朝天空爬升。塞利纳斯站在那里,嘴里咒骂着,所用的词句令人咋舌,只在嘴里塞满沙子的时候他才稍微停歇了两秒。

“快来。”温特伯叫道,伸手搭上诗人的肩膀。索尔感觉着沙粒击打着他的脸庞,袭击着他短短的胡须。他的另一只手遮着胸膛,仿佛在保护什么无限珍贵的东西。“再不快走,我们就看不到拉米亚了。”两人互相搀扶着迎风前行。塞利纳斯绕到一个沙丘背风处,试图把他掉在那里的贝雷帽捡回来,一路上他的皮大衣疯狂翻飞,卷起褶纹。

领事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扛着自己和卡萨德的背包。刚离开一分钟后,那狭小的蔽身处就木桩溃散,布墙撕裂。帐篷朝夜空飞去,四周包裹着一片静电的光晕。领事沿着众人的足迹,跌跌撞撞地走了三百米,偶尔可以瞥见前头的两个人,但更多的时候走岔了路,于是又不得不绕了很多弯子,直到最后又回到正确的路上。现在沙暴略微缓和了一点,但闪电一个连着一个,间隔越来越短,光阴冢在他的背后清晰可见。领事看见了狮身人面像,它依旧在不停闪耀的闪电之中发着光芒,后面是翡翠茔,那建筑的外墙发着冷光,在它们的后面是方尖石塔,现在也闪起了光,背靠着纯黑的悬崖壁,就像垂直插下的一柄重剑。在后面是水晶独碑。虽然移动的沙丘、随风起舞的沙子和突然划亮的闪电都让人感觉,似乎有很多东西正在移动,但就是没有卡萨德的影子。

领事抬头向上面望去,现在能看到山谷开阔的入口以及其上疾速奔涌的低云,他带着些许希冀,希望能看到他的飞船拖着闪耀的蓝色熔融尾迹从这些东西之间从天而降。风暴猛烈极了,十分骇人,但是他的飞船曾在更为恶劣的条件下着陆过。他料想着,它或许已经着陆了,其余人正在它的底部等待着他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