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 2
[美]丹·西蒙斯2018年11月07日Ctrl+D 收藏本站
“哦,上帝!”我大叫道,“见鬼……该死!”
伊妮娅从水中冒出脸蛋,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我,但眼里没有恐慌。
“你还好吧?”我压着急流的隆隆声大喊。单纤丝切东西十分干净利落,如果被它切掉一条腿,可能过半分钟才会发觉。
她点点头。
“抱着我的脖子!”我大喊,得把左臂腾出来才行。她紧抱住我,冰冷的河水已经把她的皮肤泡得没有一丝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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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该死,该死。”我念经般喋喋不休,左手在防水背包里摸索。手枪还在皮套里,挂在我右臀下方,顶着河底。这儿很浅……还不到一米深……如果狙击手要开始射击,几乎没法潜到水中藏身。但无所谓——如果潜到水下,我们就会被水流冲到下游,撞上单纤丝网。
下游约八米外,我看见贝提克正拼命坚持。他的左臂举在河面上,断肢处血流喷涌。疼痛正一阵阵地袭击着他,蓝色的脸上现出痛苦的表情,紧紧抓着石头的右手也几乎要滑脱。机器人也会像人一样死去吗?我摇摇头撇开这念头。他的血鲜红鲜红的。
我将熔岩地和岩石地仔细扫视了一遍,看看能不能找到夕阳余晖在金属上的反光。接下来,狙击手就将射出他的子弹。我们不会听到声音。真是场漂亮的伏击——就像照搬教科书上的,井然有序。我竟然亲手把自己送入狼窝。
我在包里找到手电激光器,重新拉上包,将激光器的圆筒塞进口中,紧紧咬住。接着,我的左手在水下摸索,解开皮带,把它抽离水面,拼命朝伊妮娅点头,示意她取出上面别着的手枪。
她左臂紧紧抱着我的脖子,腾出右手,掀开皮套,拔出手枪。我知道她永远不会对谁开枪,但没关系,我需要的并不是手枪,而是皮带。我摸索着,把激光器放在下巴下夹住,左手把皮带捻直。
“贝提克!”我大喊道。
机器人抬头看着我们,眼里充满了痛苦。“接住!”我尖声叫喊,拼尽力气把皮带朝他扔去。这动作让我差点弄掉了手电激光器,不过在它碰到水面时,我的左手又及时抓住了它。
机器人的左手没了,右手无法松开岩石,但他用那血流如注的残臂和胸膛,截住了扔过去的皮带。那一扔可算完美……不过,当时我只有那一个机会。
“医疗箱!”我大叫着,把头靠在身边一个上下起伏的包上,“先止血!”
我觉得他没听到我在喊什么,不过无所谓。他紧紧抓着岩石往上爬,来到石头面朝上游的那一面,趴在上面,接着把皮带缠在左臂手肘下方,用牙齿咬住一头,拉紧。皮带的那个位置没有扣眼,但他头一歪,便把它拉紧了,又往上缠了一圈,把它扯紧。
这时,我打开了手电激光器,把光束调到最宽状态,向河面扫去。
这些线是单纤丝,但不是超导单纤。超导单纤不会反光,而这些丝却闪闪发亮。被照亮的丝线在我眼前形成了一张网,发出红光,犹如细密交织的激光束,在河面上下来回拉紧。贝提克正浮在几根闪亮的细线的下方,有一些消失在了他两旁的水中。离我们最近的一根单纤,距伊妮娅的脚仅约一米。
我移动宽光束,朝我们头顶和左右扫射,没有发现反光的东西。贝提克头顶的细线发了一小阵子光,但散尽光热之后便消失了,似乎从未存在过。于是我又将光束扫过它们,再次将它们照出原形,接着调整到更密集的光束,瞄准那根单纤丝,它发出白光,却没有融化。虽然不是超导丝,但仅凭手电激光器那么低的能量,无法把它们化掉。
狙击手在哪儿?也许这只是个防护陷阱。多年前留下的。也许并没有人准备伏击我们。
但我不相信会是这样。我看见贝提克抓着岩石的手有些松劲,他快要被水流卷下去了。
“见鬼。”我咒骂着,把激光器插进裤腰,左臂抱紧伊妮娅,“抓稳了。”
我用右臂把自己拉上滑溜溜的岩石。那块石头是三角形的,非常滑。我双腿夹住它,爬上朝上游的一面,接着把伊妮娅也拉了过来。水流冲击着我,就好像有人在对我不停地拳打脚踢。“抓得住吗?”我大喊。
“行!”她的脸很白,头发全贴在了头皮上。脸上和太阳穴有多处划痕,下巴附近肿起一块瘀青,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伤。
我拍拍她的肩膀,确认她双手抓紧了岩石,然后松手跳下了河。朝下游望去,还能看见木筏,不过它已经被大卸八块,搁浅在熔岩危崖旁的急流险滩上。
我在河里艰难前行,脚在河底磕磕绊绊,刚想站起来,便马上被水流拖倒,我被水流卷着冲向贝提克所在的那块石头,好在最终还是成功抵达,没有把他或者我自己撞昏。我一手抓住他,一手紧抱着岩石,注意到他的衬衫在锋利的岩石和强劲水流的共同作用下,几乎快从他身上扯了下来。蓝色的皮肤上划开了十多条口子,伤口都在渗血,我想仔细看看他的左臂,于是把那条手臂托出水面,他不禁发出呻吟。
那条皮带倒是有些止血的功效,但远远不够。鲜红色的血水在阳光照亮的水中打着旋儿。我不禁想起了无限极海上的虹鲨,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来。”我说着,架起他的手臂,将他僵冷的手从岩石上掰下来,“咱们离开这儿。”
我站起身来,河水只漫到我的腰际,但冲击力非常强,就像有好几股消火栓有机柱在同时冲刷。令人惊叹的是,尽管贝提克失血过多,濒临休克,但竟还有劲往前走。我俩的靴子在河底尖锐的石头上擦着,滑着,一路前行。
狙击手怎么还没射击?由于长时间负重,我的肩胛骨已经开始酸痛。
右边的河岸距我们近些——那是下游的一块平坦的浅滩,青草丛生,是我目力所及范围内最容易到的地方。诱人,太诱人了。
但是,伊妮娅还抓着上游八米外的那块石头。
贝提克右臂搭在我肩上,我们蹒跚着,半游半爬地朝上游前行,水不停击打着我们,泼溅在我们脸上。等我们来到伊妮娅身边时,我都快看不见东西了。由于寒冷和疲劳,她的手指已经发白。
“上岸!”我刚扶她站起身,她便朝我喊道。我们刚迈出一步,便踩进了一个坑中,水流还不停击打着她的胸口和脖子,那张小脸上全是白白的水花。
我摇摇头。“往上游走!”我大喊着,三人开始逆着水流往上游前进,两旁的水流重重地砸着,水花四溅。那一刻,我发狂般的使出浑身的劲,才让我们能直着腰往前走。每一次水流冲向我们,要将我们冲倒,或者卷向河底,我就将自己想象成南边的那棵乾坤树,树根深深扎进岩床,任尔东西南北风,兀自岿然不动。突然,我望见右岸有一根断木,约在上游二十米外。如果我们可以躲在它后边……我很清楚,我必须在几分钟之内给贝提克的手臂缠上止血带,不然他就死定了;如果我们在河里停下处理伤口,那么医疗包、背包,所有的一切都有被卷进河里的危险;但是,我也不想躺在那诱人的草岸上,毫无防御,任人宰割……
单纤丝。我拔出别在裤腰上的手电激光器,以宽光束扫过上游河流。没有细线。但也可能是在水下,正等着切断我们的脚踝。
我努力不去想这些,迎着水流拼命把我们三人往上游拽去。手电激光器似乎也快要握不住了,贝提克抓着我肩膀的手也越来越无力,而伊妮娅紧紧抓着我的左臂,好似抓着一根救命稻草。那的确是她的救命稻草。
我们向上游艰难行进了不到十米,前方的水忽然猛地炸开。我几乎仰头摔倒。伊妮娅的脑袋沉到水下不见了,我慌忙伸手,摸到她湿透的衣服,赶快把她拉出水面。贝提克似乎瘫在了我身上。
是伯劳。它突然从河中冒了出来,就出现在我们正前方,双眼红如火焰,手臂高举。
“见鬼!”不知道是我们中的谁吼出了这句话。也许是三个人一齐。
我们连忙转身,回头望见伯劳的指刃在我们身后挥舞,离我们只有毫厘之差。
贝提克倒了下去。我拦腰抱住他,将他拉出水面。我心头有股强烈的想要放弃的欲望:干脆躺倒在水里吧,随它把我冲到哪儿去。伊妮娅绊了一下,马上站直身子,指向右边的河岸。我点点头,和她一起挣扎着朝那个方向走去。
身后,伯劳正站在河中,四条金属手臂高举,上下摆动,好似金属蝎尾。但再次回头时,它不见了。
我们每个人都摔倒了五六次后,脚下终于感觉到踏到了泥浆,而不是石头。我先把伊妮娅推上岸,然后转身把瘫倒的贝提克推上草地。河水依然在我的腰际咆哮。我没有立刻爬上岸,而是先把背包扔上河水冲不到的草地上。“医疗包。”我大口喘着粗气,拼命往岸上爬,但手臂几乎没力气了,下半身也被河水冻得麻木了。
伊妮娅在医疗包里翻找黏胶带和止血带,虽然手指冰得快要僵住,但终于找到了。贝提克已经不省人事,她马上给他贴上诊断贴,扯下皮带,绕着他的残臂系上止血带。止血带咝咝叫着收紧,然后又发出咝咝的声音,注入药物,不知是镇痛剂还是兴奋剂。监视器指示灯急促地闪烁着。
我又使了一次劲,上身终于爬到岸上,接着把腿也拉出了河水。我张口想要跟伊妮娅说话,但牙齿咯咯打着颤:“手枪……在……哪儿?”
她摇摇头,牙齿同样冷得打颤:“我……丢了……就在……伯劳……出现……的时候……”
我只剩下点头的力气。河面上空无一物。“也许他已经走了。”我咬咬牙,一字一顿地说着,保暖毯哪儿去了?还放在包里,肯定是被冲走了。我没放进背包里的东西全都丢了。
我抬头朝下游望去。树梢还笼罩在最后一丝余晖中,但峡谷已经陷入了黑暗。一个女人从熔岩地向着我们走来。
我举起激光手电,用拇指将模式拨到密光。
“你不会想用这玩意来对付我吧,啊?”女人的语调带着些许戏谑。
伊妮娅正看着医疗包的诊断,听到声音,她抬起头,望着那人影。女人穿着一件红黑相间的制服,我认不出是这服装属于什么组织。她身材娇小,头发又短又黑,在逐渐暗去的夕阳余晖中,脸显得很苍白,右手的手腕上方部分似乎被剥了皮,嵌入了碳化纤维的骨骼。
伊妮娅颤抖起来,不是由于害怕,而是由于某种发自内心的情感。她的双眼眯了起来,若是让我来形容,我觉得,那一刻她的表情带着凶猛和无畏。冰冷的小手已经握紧了拳头。
女人笑了。“唉,看来没我想象得那么有趣啊。”她说着,走下岩石,来到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