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 1
水如天儿 2019年03月03日Ctrl+D 收藏本站
散戏以后程凤台拉着商细蕊说闲话,打听宁九郎与四喜儿的往事。商细蕊本来就擅长装聋作哑,现在更加了,在那微微撅着嘴巴卸妆。程凤台也不是真的对宁九郎感兴趣,不过没事找事逗商细蕊说话而已,说到后来商细蕊装不下去了,咳嗽一串说:“你再编派九郎和四喜儿,我就打死你!四喜儿哪里配和九郎一块儿论!”程凤台笑着拍他的背替他止咳:“你这么看不上他,今天倒宽待他?”
商细蕊声音低下去:“我是想,哪天背运走到底,落到四喜儿这个情形,也能有个同行不计前嫌给我件衣裳穿,给我只馍馍吃,我就知足了。”
程凤台收了笑容皱起眉,板着脸说:“胡说什么!轮得到别人吗?我能不管你?除非我死了!”
大过年里的,这话再说就不吉利。两个人静了片刻,小来端热水进来服侍商细蕊卸妆完毕,三人从后门小巷溜出去坐汽车。夜里天上下着细雪,地上积得很厚,路灯昏黄悬在半空照着茫茫飞影。程凤台搂着商细蕊的背,一手从他胳臂下穿过,对小来说:“小来姑娘走前头,我搀着他,一脚踩空了你可扶不住。”小来点点头走前头去了。程凤台与商细蕊共执一伞,脚底下踩得积雪嘎吱作响,笑道:“这下好,又聋又瞎。”商细蕊没顶嘴,不知是没听见,还是这会儿真聋着。两个人之间脉脉无语的气氛倒有点像几年前刚认识的时候,说不出的温柔和静,非常细腻。长路走了一半,商细蕊忽然说:“明天是除夕。”
程凤台说:“恩,大年夜了。这一年不好,等过了年关转转运气,就好了。”
商细蕊说:“明天你怎么过?”他不等程凤台回答,自己接嘴:“明天我要和你过。”
程凤台呆了一呆,很难作答了。商细蕊现在多么艰辛,按说身边日夜不能离了贴心的人。他刚才还信誓旦旦要对商细蕊不离不弃,现在竟连一个大年夜都难以相守。
程凤台搂得商细蕊更紧一点,柔声说:“今年你哥哥在北平,你们兄弟不团圆吗?”
商细蕊说:“大哥忙着呢,我们不讲这些俗礼。”
程凤台说:“可是你要在家陪凤乙。”
商细蕊瞪起眼睛:“凭什么!”
程凤台说:“过年的规矩就是大人带着孩子过,不然你把凤乙还给我?”
商细蕊不响了。不是对凤乙有感情,是舍不得养她下的那些本钱。过年前后,程凤台当然不能宿在小公馆。回到家里只有商细蕊守着一屋子的妇孺,让奶娘抱来凤乙看一看,凤乙这时候还不大会说话,但已经认识人了,对着商细蕊拍手笑。商细蕊接过凤乙放在膝上,心想:人们都喜欢要个孩子,为了养孩子当牛做马也愿意,二爷也不例外,可是小孩子到底哪里招人爱呢?
商细蕊就这样若有所思地抱着凤乙翻来覆去摆弄一阵,凤乙这孩子,爱哭也爱笑,商细蕊也没怎么着她,她就在商细蕊手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奶娘想着孩子这样笑了许久,一定要口渴了,便去在奶瓶里倒了点温水过来,这一错身的工夫再回头,她魂飞魄散!只见凤乙颤巍巍站在商细蕊一只手掌上,商细蕊竟然托着路都不会走的小婴儿在杂耍!
奶娘心跳如雷,不敢惊动。商细蕊觉出点小孩的好玩儿了,微笑夸奖道:“好!活飞燕啊你!有两下子!没有白吃我的饭!”凤乙到底腿骨还软,身体小幅度地左摇右摆维持平衡,奶娘的心也随着她左摇右摆,命若悬丝。然而凤乙终于站不住了,大脑袋往后一仰,奶娘尖叫出来,瘫坐在地,凤乙却被商细蕊一把托住了。
凤乙嘎嘎直乐,拽着商细蕊的袖子不撒手。商细蕊说:“我手也酸了,明儿再玩你,胖丫头。”奶娘心想有你的明儿,就没我的后儿了!不等商细蕊示意,扑上来把凤乙抢到怀里,紧紧抱着上了楼。
除夕这天的规矩是商细蕊与水云楼没家的戏子们吃年夜饭,今年还添了他哥哥商龙声坐席。年夜饭开得早,商细蕊不苟言笑的菩萨一般坐在上首,指指自己耳朵,说:“我这不得劲,各位都不是外人,我就不应酬了,随意,随意。”但是大家并不敢随意饮酒作乐,一来怕衬得商细蕊伤心,二来是明天初一晚晌还要开戏,很克制地给菩萨敬过一巡酒,吃过就散了,不过七点多钟。商龙声问弟弟:“今天不宵禁,我还有点事要办。你过会儿怎样?”
商细蕊眼睛看着他,仿佛没有听见。
商龙声比划着手大声说:“要不晚上你等着我,我来陪你喝一杯!”
商细蕊笑了:“大哥忙你的!不用惦记我!我找二爷过年!”
商龙声愣了会儿,低声问:“程二爷大年晚上出来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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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细蕊喝一口酒,微笑说:“他那一大家老婆孩子,出不来,我上他家找他!”
商龙声一愣,琢磨着商细蕊的表情,变色道:“三儿!咱可不能这样!”商细蕊的神情定定的懵懂,七分天真三分疯。商龙声知道他兄弟生来有几分痴性,日子过得不如意,心里不痛快,这份痴性就更甚了,只得耐着性子缓着脾气,给他讲一讲道理:“你要是个姑娘,今天上门讨个名分,做哥哥的帮你出头!可你是个小子啊!你要人家怎么安置你?程二爷对你够用心了,咱不能得寸进尺为难人家!”
商细蕊说:“我怎么会为难他,我就是见见他。”
商龙声板起脸来沉了声音:“见他?你也得问问他要不要见你!”
商细蕊也变了脸色,喉咙发紧:“他不是我的亲人吗?我今天一定要看见他!”
外间有任五任六黎巧松他们没走,听见哥俩不知为什么吵嘴了,就要过来劝架。商龙声不与商细蕊夹缠,他的耐心已经用完,抓起商细蕊的衣领从凳子上提起来,当胸一脚踹得他趔趄几步。任五任六他们头一回看班主挨打,都看呆了。
商龙声说:“我知道打不服你,就盼着你别做下害人害己的事!”商龙声是真有急事要忙,连着看了几回怀表,熬不住时候便走了。众人搀起商细蕊,商细蕊咳嗽两声,摆摆手,也走了。
商细蕊回到家里,衣服也不换,热茶也不喝,让奶娘抱来凤乙,他一胳膊夹了就走。奶娘跟在后头嗷嗷叫唤:“商老板!商先生!孩子不是这样抱的啊!你要带凤乙哪里去啊!”商细蕊理也不理。奶娘急忙喊小来说话,小来闻见商细蕊满身酒气,眼神发直,就知道不好,扯住他胳膊说:“蕊哥儿,你把孩子给奶妈添件衣裳,小孩要冻坏的!”商细蕊扯下自己的围巾把凤乙一裹,走了。
奶娘与小来冰天雪地的跟了商细蕊一段路,小来喊了声:“你抱着她慢点走,别摔着了!”商细蕊也不理。他们终究是跟不上商细蕊的脚程,渐渐落下了,眼看着商细蕊上了洋车。奶娘朝着爷俩的背影拍腿跺脚哭了起来:“这怎么得了啊!非把孩子折腾坏了!要了我的命咯!”
小来虽觉得商细蕊行动古怪,更觉得奶娘小题大做:“蕊哥儿不会害凤乙的。”
奶娘心说你个大姑娘懂什么养孩子的事呢!返身回家给程凤台打电话,她不知道二奶奶的老妈子们严防死守程凤台的交际,听见女人哭哭啼啼的来电话,存心就给耽搁着。奶娘没有办法,穿衣服拿钱出门去了。她找不到程凤台,但是除了程凤台,也有人暗暗关心着凤乙,她和小来商量不着,不能一个人担责任。
商细蕊来到程家门口,他对这座宅子熟得不能再熟了。绕到后面敲开小门,给门房丢了两块钱:“找程凤台。”
门房得了赏钱,再看是一位抱着孩子的年轻先生,大过年的,这组合是什么路数很费猜疑,别是打头阵的,等二爷一来,后面冷不丁再蹿出个娘们儿!那差事就算混到头了!
门房往后张望明白,确乎是没有娘们儿,这才引商细蕊在门房里烤火小坐,鞠躬笑问道:“先生您贵姓?怎么称呼?找二爷可有什么要紧事?”
商细蕊想了想,说:“我叫田三心,给他带件要紧的东西,你麻溜的!”
门房答应着去了。
程凤台这会儿正是热闹的时候,自家的老婆孩子妹妹们不说,程美心带着两个男孩子也来吃年夜饭了,加上大着肚子的蒋梦萍,四姨太太娘家投奔她来的一弟两妹。一家子欢声笑语珠光宝气,真是再和乐没有的富贵气象。门房附耳过来通报,程凤台都没反应过来,什么抱着孩子的田三心,掏钱的叫花子吧?再一回想,冷汗就下来了。
二奶奶见程凤台神色紧张,向他投来一个询问的目光。程凤台强笑道:“大概是生意上的事,来向我讨主意的,我出去看看。”出了房门,简直是跑着去的门房。果然是商细蕊抱着凤乙坐在炭盆前,凤乙在路上被炮仗吓哭过一阵,现在睡得很甜,商细蕊的神情祥和,也不是有祸的样子。
程凤台松了口气:“商老板?怎么的?”
商细蕊说:“没怎么,我带胖丫头找你过年来呢!”说完朝程凤台害羞似的地笑了笑。程凤台看他坐在充满酒气炭气饭食气的门房间里,怀里抱个熟睡的小孩子,低下头叉开五指专心烤火,整个人乖得不得了。程凤台心里酸柔得发疼,糖水里滴了醋的滋味。
商细蕊哪里会抱孩子,凤乙脑袋挂在他臂弯里向后垂着,活像头要掉了似的。程凤台把孩子接过来:“你等等,我把孩子放平睡。”出去找了个大丫鬟,叮嘱说:“把孩子抱卧房里,偷偷告诉二奶奶,就说凤乙来了。”大丫鬟抱着凤乙去了。程凤台回身进了门房,撵走了当值的,烫两个干净杯子与商细蕊剥花生吃高粱酒,说一会儿闲话,眼看得离席够久了,再不回去真的不行,平时外宿都好说,今天这个日子,万万不能的。
程凤台站起来拍拍身上的花生衣子,张开手臂笑道:“商老板,来抱抱。”
商细蕊挨过去,两个人抱得很紧。程凤台亲了亲商细蕊的鬓发,商细蕊使劲搂着程凤台的背,把他往自己怀里揿,心想今夜的回笼酒怎么这样醉人。
共 24 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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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目了,心酸死了。。。。。
一定要幸福啊嘤嘤嘤嘤
看得太想哭了,后面估计都是虐了
程二爷他娘的真是小白脸,不是个男人,十分瞧不起此人。
骂程二爷的我也是不明白,那怎么着还能离婚么?二奶奶那么守旧的人,离婚是逼她死吧?好歹是对整个家族有恩,程二爷有良心就得把二奶奶当菩萨供在庙堂上。这是时代的悲哀。
商商就像贾宝玉的性子,为了爱如痴如狂甚至愿意殉情。他只有二爷了,好心酸啊
???上面那个是怎么想的???程二爷又怎么了???
真的好心酸。。。他俩可要好好的啊
平时我从来不评论,但是看到这个程二爷真是气得不得了。在他心里就从来没有把商老板平等相待过。虽然还花过人家的钱,在他心里商老板就像是他包养的外室,连基本的尊重有时候都做不到。这种渣男还留着回家过年吗?
???要是二爷真的不尊重商老板,还会任由他打骂?还外室,外室是指那些没有合法婚姻手续就与已婚男人以夫妻关系居住的女性。你是想说商老板是女人呢还是二爷或商老板以夫妻关系与对方住在一起呢?他们两个从头到尾都没把对方看做自己的老婆,是把对方看成灵魂知己,是这世上唯一能了解对方的存在,请不要玷污了他们两个的感情。
确实也是,承认二爷确实懂蕊,也宠,当然肯定也是爱着,可二爷的这份感情,从始至终都让我有那么一丝说不上来的感觉,就是并没有爱到深刻,爱到无法失去的地步!当有一天,这份爱和自己的生活产生冲突不能兼得的时候,这份爱会很自然地可以被舍弃,当然肯定还是会心痛难舍!不过也确实没办法太过怨责于程二爷,他所处的那个阶层能做到一直宠着像个极度任性无理熊孩子的蕊,已经很不错了!大家都期望结局是蕊蕊和二爷离开认为就是he,可和二奶奶一起生活,就蕊蕊这霸道专横和对程凤台强烈的依赖性和占有欲,加上二奶奶对他渗透进骨子里嗤之以鼻的厌恶和轻视会让他们过得多好!二奶奶即使最后有一点缓和,不过是因为二爷昏迷期间为蕊蕊舍身求药的深情一时动容而已,但并不会改变内心对蕊的嫌恶!注定是无结果的爱情,分就分了吧,蕊蕊总要学着长大,也许没有二爷的惯着,蕊蕊早就成长了
哎
只能说是:一双可怜人儿,偏逢乱世灾难时。时不和,向天叹。
极认同你的见解.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程凤台,我只心疼商老板痴痴的守望。
好難過啊眼淚都止不住
可怜的蕊蕊,眼泪止不住一直在流,这个小说我已经看了4遍了,还是放不下
这种渣男还留着过年吗? 留,,,,
程凤台个渣男,气死我了!
程二爷不离婚是对二奶奶的负责,那是他的责任,那个年代女人要是离了婚后果可想而知。爱情又不是一个男人的一切。所以拜托说二爷渣男的小妹妹们多看点书吧,程二爷要是不把老板放在心上会这么让商老板任打任骂?照你们的逻辑,程二爷不顾前途和责任不管二奶奶和子女跟商老板一心一意在一起就是好男人了?脑子是个好东西,希望各位在读文的时候好好带着。
唉,蕊哥一手好牌让自己个儿给打个稀烂,一步步把自己逼到绝境。身为戏子就是个悲剧人生,自己给自己挣前途,前十几年的经历奠定了后几十年的人生基调。若不遇良人便是一生浮萍无依。。。
看哭了……金风玉露一相逢
看不懂的别看,瞧您说的那些话我看着头都痛
真的很希望二奶奶能够接受细蕊,他们之间的仇恨是阶级引起的,是身份的不同引起的,本身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啊,为什么会变成现在什么人都行?只有商细蕊不行呢?太替他委屈了,真的很想送他们俩一人一只电话
5年的感情了,siri对程二爷已然放不下,而Siri 的存在就像程二爷养的外室。若没有战争,siri对二爷的依赖可能下半生就这样下去了,即便是个自食其力的名伶也逃不过命运的捉弄,过着没尊严的生活
商细蕊是程凤台的之一 程凤台却是商的全部 本身就不公平
感觉商老板虽然名利双收,地位不一般,但感觉他这个人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