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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二 安托万·贝尔德案件及死刑执行 二

[法]司汤达2019年03月18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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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个证人是米肖先生,五十二岁,被害人的丈夫。(引起了全场的注意。)

证人:“贝尔德进入我家时,是病后初愈,成了不断关怀和照顾的对象;他的性格是忧郁的、心神不宁的;但是我们认为是他身体羸弱的缘故;我希望能用亲切的关怀来使他爱我的孩子们;但是贝尔德梦想重新到贝莱的小修院去继续完成他的学业。一年还不满,米肖夫人告诉我,这个年轻人毫无忌惮地向她提出一些无礼要求。为了避免事情闹出去丢人,我认为跟贝尔德谈她私下告诉我的这件事是不恰当的;我宁愿等他期满离开。他期满的日期近了,果然他在一八二三年十一月初就离开了。一八二五年八月,贝尔德从贝莱回来,有时上我家来,和雅坎先生一块儿打台球。雅坎先生是我的孩子们的教师。就是在这时候,他写了一些侮辱性的、很快变成恐吓性的信给我的妻子;她把这些信给我看了;我决定请求布朗格的本堂神父命令贝尔德终止他的恫吓,终止和我家的关系。他不理睬这个要求,继续写信;他在十月的一封信里说:‘我的处境如果再不能改变,必将有大祸降临。’我让雅坎先生再一次通知他,不准他进入我的家门。从那时起他就完全不来了。

“十一月初,贝尔德进入格勒诺布尔的大修院,不久以后因为一些不明的原因离开那儿;他又重新开始他的恫吓。我写信给修院院长博萨尔先生为他求情,博萨尔先生回信拒绝接受他,信上还有这么一句话:‘他应该记得我们在一起所做的解释。’他回到布朗格最突出的表现是重新又写最侮辱性的信给米肖夫人。他指责她提供了对他不利的情况,同时又求她关心他。

“他在德·科尔东先生家过了一年以后,写信给我妻子说,他为了一些个人的原因离开了这个人家;他继续进行他的恫吓。我又一次请求格勒诺布尔的修院院长帮忙,博萨尔先生回答说,他不能允许让我向他提到的人从事圣职,这个人应该把自己关闭在最远离人世的地方去。我于是写信到贝莱;我甚至在去年七月,也就是事件发生前没有几天,和布朗格的本堂神父上贝莱去了一趟;但是院长们的拒绝是斩钉截铁的。贝尔德的最后一封信是从里昂写出的,里面有一些罪恶的恫吓,我不相信它们会实现;信的结尾是这样一些值得注意的话:‘我不能从事我原来打算从事的职业,这真是一件令人十分不快的事,我本来可以成为一个好教士;我特别是觉得我本来可以很能干地支配人的热情!’”

贝尔德:“再没有比米肖先生的证词更虚假的了。如果他的妻子向他披露了他谈到的事,他怎么可能托桑班先生来请求我再在他家里待一年呢?他和他的妻子在我离开时,怎么可能两个人都哭了呢?而且怎么可能亲切地送给我一桶水果呢?如果米肖夫人有理由抱怨我,她怎么还会写信到贝莱对我说,她请了一个年轻人教她的孩子,但是他决不会使她忘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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证人(轻蔑地):“我的心未免太好了,居然会流眼泪!”

庭长先生对被告说:“您在贝莱写那些信是什么动机?”

贝尔德:“在我待在布朗格的期间,我一直没有停止和米肖夫人的通信关系,以及别的……(压低声音)我不敢明说。我在贝莱写信要求她不要另外找人代替我;我指责她忘掉了她向我发过的誓言。米肖夫人回信叫我要当心,因为她辞掉的一个女仆人把什么都告诉了她的丈夫。一八二五年假期中,我从贝莱回来,每天都写信给米肖夫人。米肖先生不准我上他家去,这是不真实的。雅坎先生没有向我传过这个口信;米肖先生还亲自邀我到他家去呢。(米肖先生做了一个否认的手势。)

“我进入格勒诺布尔的修院时,满怀着做一个正直的人,做一个有德行的教士的愿望。我写了一封信给米肖先生,信里充满了最真诚的后悔的表示;我请求他原谅我听从米肖夫人。我下定决心说出我所有的错误来羞辱我自己;我把我和他妻子之间的关系全都仔仔细细地告诉他,我甚至向他指出我可能和她相会的所有地点……(旁听席上一阵骚动。)

“接下来我希望向修院院长先生做一次全面的忏悔;他聚精会神地听我说;后来他对我说,我对待米肖夫人的行为太像恶魔所为,我应该永远放弃做教士的想法,我唯一应该做出的决定是尽早地去隐居起来,重新开始过一种新生活。他这么严厉,紧接着把我从我喜爱的一座修院里开除出去,使我陷在绝望之中;一位年轻的本堂神父,他知道我的经历,鼓励我坚持下去,不要放弃自己的计划;他对我说,我过去的误入歧途,经过悔恨的洗刷,就不再能成为拒绝我的理由。他交给我一封写给里昂的修院院长的信。我到里昂去了,却遭到了又一次拒绝;我得到的回答是,修院已经满额,况且也很难接受外方人。我于是回到布朗格;我病了,去请求我的家庭收留我;但是我的父亲大发雷霆,用棍子打我,把我赶走。我只得默默地忍受痛苦,我不愿连累米肖夫人的名声。

“我变得无家可归……圣伯努瓦(安省)的本堂神父菲列贝尔先生,以贝莱主教的名义建议我进他的修院;但是他问我是什么原因促使我离开格勒诺布尔的修院;我坦率地把一切都告诉了他;菲列贝尔先生回答我说,这些事实在他看来太严重,他不能不收回他刚向我提出的建议。我总算在德·科尔东先生家里找到工作,在他家里待了一年,在这一年里我继续不断地写信给米肖夫人,我跟她谈到我一直对她怀有的爱情……”

庭长先生:“您为什么放弃您在德·科尔东先生家的职位?”

贝尔德:“我受到厌倦的折磨,我不喜欢我的职业;从早到晚一直处在这种心情里,我甚至不适于给托付给我的孩子们上课。在我住的古城堡紧跟前有一片茂密的树林,这是一个清静的藏身之处;我到那儿,在没有旁人在场的情况下梦想米肖夫人。德·科尔东小姐有一天跟在我后面。‘您到底是怎么回事,贝尔德先生,’她对我说;‘很久以来您一直是忧愁的……忧愁得厉害;我是不是可以为您做点什么……您以为别人没有痛苦吗?就拿我来说吧,我也是忧愁的!’当时德·科尔东小姐看上去想跟我……(在旁听席上响起一阵骚动声,被告嗫嚅,一丝微笑出现在他唇边,但立刻被克制下去。)德·科尔东小姐喜欢跟我聊天,”他局促不安地继续说,“我们……不过我应该说,”贝尔德不再犹豫地接着说下去,“我和德·科尔东小姐之间始终仅仅是一种正大光明的关系。我,没有财产,疾病缠身,一个普通的教师,我敢对一位凭她的姓氏和财产配得上最显赫的婚姻对象的小姐,存非分之想吗?况且,把我整个的心占据住的爱情也不会容许我去想另外一个人。德·科尔东先生有一天来找我,他对我说,他使他女儿招认出来的话,还有他对他自己的名誉的关切,要求我尽快离开他的家。我愉快地接受他的这个宣布。我仅仅带了科尔东的本堂神父的一张证书离开,这张证书里充满表扬的话。(贝尔德还说,德·科尔东先生拒绝让他带走他的箱子,箱子里放着米肖夫人的信。这口箱子留在科尔东城堡。)

“我回到布朗格,”被告继续说,“很快就发现米肖夫人对我的感情变了;在我离开她家以前,她曾经一再向我保证永不变心;在她的卧房里有耶稣像,她常常望着耶稣像,热情地对我说:‘当着这圣像的面,我发誓永远属于您,不爱别人;我答应您永远不忘记您,使您幸福,永远关心您的命运……’这些誓言曾经使我相信她永不变心;但是我离开科尔东城堡以后,不可能再对米肖夫人的冷淡有所怀疑了。雅坎变成了她的孩子们的教师,我发现我在两方面被他取代。于是我的信是悲伤的,充满了不满和指责;我责问米肖夫人为什么不忠实,我问她对我的不幸的记忆怎么没有打扰她让自己和另外一个男人在一起享受的快乐;我提醒她记住我在贝莱时她写给我的一封信上的话:‘我亲爱的朋友,我知道了您的成功,感到多么骄傲啊!’‘现在,’我写信对她说,‘我成了众人唾弃的对象,您可以说:我知道了您的受辱,感到多么快乐啊!但是您的胜利将是短暂的,它将像哈曼的胜利一样……’我在另外一封信里对她说:‘如果我能进入大修院,那就万事大吉,否则,我不能保证我不会干出什么不寻常的事来。’最后,我进行一些活动,想到米肖夫人的亲戚G…先生家谋一个职位。我遭到的拒绝使我看出有人在说我的坏话;于是我的那些可怕的想法把我完全缠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