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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六星 · 3

沧月2018年07月19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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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王已经归于无色城,迎回了主人的右手。

空茫一片的城市,所有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

如果仔细看去,居然会看到街道和房子,鲜花和树木——然而那些景象仿佛升腾着的蒸汽般虚幻,一触手便会消逝,宛如海市蜃楼,又如湖面上那座繁华都市的倒影。这个梦境般的城市里,镜湖六万四千尺深的水底,只有一件事是真实的:十万多个整整齐齐排列着的白石棺木。

纵横交错,铺在一望无际的水底。每一个石棺中,都静静沉睡着一名空桑人——这一场长眠,已经有将近百年。

白王和青王的双手分别捧起金盘,举过头顶,一旁大司命的祝颂声绵长如水。许久,等祝颂结束,两人才小心翼翼地将盛放着头颅和断肢的金盘放入神龛内。

头颅的双眼蓦然睁开。

安静的水底忽然沸腾了,似乎有地火在湖底煮着,一个个水泡无声无息地从紧闭的石棺中升起来,漂浮在水中。每一个水泡里,都裹着一张苍白的脸,然而那些长久不见日光而死白的脸却是狂喜的,看着祭坛上金盘里的头颅和断肢,嘴唇翕合:

“恭迎皇太子殿下返城!”

“天佑空桑,重见天日之期不远了!”

狂喜的欢呼如同风吹过,回荡在空茫的无色城里。

“大家都继续安歇吧,”大司命吩咐,一向枯槁的脸上也有喜色,“天神保佑,云荒从来都是空桑人的天下!”

“天佑空桑,国祚绵长!”十万空桑人的祝颂震颤在水里,然后那些气泡逐渐慢慢消失了——天光都照射不到的湖底,悬挂着数以万计的明珠,柔光四溢。气泡消失后的湖底,只有看不到边际的白石棺材铺着,整整齐齐。

“太傅,好久不见。”子民们都退去之后,蓦然间那只断手动了起来,攀住大司命的肩膀——在瞬间消失的空桑一城人中,唯独这位能“沟通天地”的老人不必沉睡在石棺中,能以实体在水下行动如常。

空桑人历代的大司命,也都是皇太子太傅。

“皇太子殿下,”看到调·教了那么多年,真岚的举止还是不能符合皇家风范,大司命不由带着挫败感苦笑了起来。然而看着那只手,大司命面色忽然一凛,斥问,“‘皇天’如何不在手上?!”

“送人了。”满不在乎地,头颅回答,“人家辛苦把我送到天阙,好歹总得意思一下吧?”

“什么?!殿下居然拿‘皇天’送人?”大司命身子一震,眼睛几乎要瞪出来,“这,这可是空桑历代重宝啊!皇天归帝,后土归妃,这一对戒指不但和帝后本人气脉相通,彼此之间也能呼应——这么重要的东西,殿下怎么可以轻易送人?”

“总不能让我再去要回来吧?”头颅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然而,看到大司命手中的玉简几乎要敲到他头上来,真岚连忙开口分解,“您老人家不要生气,不要生气!先听我说——我给那个丫头戒指,也是为了让她继续帮我们啊!”

“继续?”大司命颤抖的花白长眉终于定住了,然后沉吟着皱到了一起,“也没错——她既然能戴上皇天,就证明她也能为我们破开其他四处封印!找到这样一个人可不容易。”

“对!太不容易了,怎么能这样放她走呢?”断手再度攀上了大司命的肩膀,用力拍了一下,“太傅您也知道,那戒指和我本体之间气脉相通是吧?那丫头戴着‘皇天’,就会下意识地感觉到其余四处封印里面‘我’的召唤——她会去替我们破开封印,拿回剩下残肢的!”

“说的倒是……”大司命沉吟,看了一下金盘上的头颅——百年过去了,这张脸还保持着倾国大难来临时的样子。然而,率性的语气依旧,而皇太子殿下显然已经在持续百年的痛苦煎熬中成长起来了。

将那只乱爬上肩膀的断手捉开,大司命苦笑:“但是那个人够强吗?解开东方封印完全是碰运气——另外四处封印,哪一个可都是非要有相当于六王的力量才能打开啊。”

“她很弱,自己根本没有力量。”断手做了个无奈的手势,金盘上的头颅配合着撇撇嘴,“所以,我们得帮她把路扫平了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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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司命沉吟着,转头看看丹砌下面待命的六王,“此事,待老朽和六部之王仔细商量——皇太子身体刚恢复了一些,先好好休息吧。”

所有一切都归于空无之后,祭台上只留下了一个半人。

白璎细心地轻轻解开右手手腕上勒着的绳索,然而那道撕裂身体的皮绳深深勒入腕骨,稍微一动就钻心疼痛。另一边金盘上,真岚痛得不停抱怨:“咝……痛死我了。”

“嚓!”轻轻一声响,清理干净了伤口附近的血迹碎肉后,白璎干脆利落地挑断了绳索,那条染着血污的皮绳“啪”地落到了地上。她拿过手巾,敷在伤口上——百年的陈旧伤痕,只怕愈合了也会留下痕迹吧?

看着旁边金盘里的脸庞,忽然间她就感到了刺骨的悲痛。

“嗯?哭了?”水的城市里,本来应该看不见滴落的泪水,然而真岚却发现了,“别以为看不见,你的念力让水有了热感——刚才落到我手上的是什么啊?”

旁边金盘里的头颅说着话,另一边肢解开的断臂应声动了起来,拍了拍妻子的脸,微笑道:“真是辛苦你了。”

——然而,他的手却穿越了她的身体,毫无遮拦地穿过。

真岚怔了怔,看着一片空无之中,眼前这个凝结出来的幻象,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居然忘了她已经是冥灵,也没有了实体。

“你笑什么?”白璎皱眉,看它,“好没正经……一点皇太子的样子都没有。”

“你也不是才看见我这样子。”真岚皇太子笑起来了,但是眼里却有说不清的感慨,看着自己结缡至今的妻子,“只是忽然觉得很荒谬——世上居然有我们这样的夫妻……简直是一对怪物。”

看着对方身首分离的奇怪样子,又低头看看自己靠着念力凝结的虚无的形体,白璎也忍不住笑了——然而笑容到了最后却是黯然的。真岚握住了她的手,让那个虚幻的形体在他掌心保持着形状。白璎默不做声地翻过手腕,握着真岚的手,中指上的那枚“后土”熠熠生辉。

居然变成了这样……百年前,从万丈白塔上纵身跃向大地的她,从来没有想过命运居然会变成如今这种奇怪的情形。

虽然比翼鸟接住了她,但是,真正的白璎已经在纵身从白塔上跃下的那一瞬间,便死去了。

堕天之后,她觉得自己已经死去,于是就像死去一样,无声无息地蜷缩在伽蓝城一个潮湿阴暗的角落里,一直过了十年。十年中,外面军队的厮杀、号叫,百姓的慌乱、绝望,丝毫到不了她心头半分。她死去一般的沉睡在阴暗的角落里,不知道过了多久。

“皇太子妃已经仙去了。”——空桑人都那么传说着,因为有目共睹地看到那一袭嫁衣从高入云霄的白塔顶上飘落,而地面上却没有发现她的尸骸。而且当日,国民还看到了云荒三位仙女,乘着比翼鸟在云端联袂出现。

于是有了传言,说:皇太子妃本来是九天上的玄女,落入凡间历劫,因为不能嫁给凡人,所以在大婚典礼上云荒三仙女来迎接她,乘着风飞回了天界。

那样的传说,被信仰神力的空桑国上下接受,信之不疑。夕阳西下的时候,很多国民走到街头对着耸立云中的白塔祈祷,希望成仙的皇太子妃保佑空桑,并称呼那座白塔为“堕天之塔”——然而,没人知道,那个传言的始作俑者居然是皇太子真岚。

欺骗天下人的谎言,是为了维护空桑皇室的尊严,和白之一族的声誉。

然而,即使事件的真相被掩盖,然而在鲛人们私下的传言里,这个消息还是如同静悄悄的风一样快速地传开:皇太子妃白璎郡主居然是被他们同族的鲛人奴隶勾引,无颜以对因而自尽——几千年来一直作为奴隶的鲛人一族幸灾乐祸,觉得那个叫作苏摩的鲛童狠狠打了空桑人一耳光,为所有鲛人扬眉吐气。

很快,又有传言说,那个叫作苏摩的鲛人,是被星尊帝灭国后掠入空桑的海皇的后裔,血统尊贵,所以容貌举世无双——这个消息更加无凭无据,接近附会,但是那些鲛人奴隶非常乐意相信那是真的。

海皇觉醒,蛟龙腾出苍梧之渊——而那个叫“苏摩”的少年是鲛人的英雄,必然将带领所有被奴役的鲛人获得自由,回归碧落海,重建海国。

传言满天飞的时候,城外冰族的攻势也越来越猛烈。然而,传言里的两位当事人都不知晓这一切——苏摩被释放,离开了云荒流浪去了远方;而传说中仙去的女子,却是躺在一个阴暗潮湿的地窖里,用剑圣传给她的“灭”字诀沉睡着,拒绝醒来面对这个世界。

她把自己想象成一具倒在无人知晓的地方悄然腐化的尸体,上面布满了菌类和青苔,夜鸟歌唱,藤蔓爬过,无知无觉。千万年后,当城市成为废墟、镜湖变成桑田,或许会有人在这个废弃的地窖里发现她的尸体,然而,不会有人再认得她曾是谁。她所有的悲欢,所有的爱恨,所有的耻辱,都将会随着这一具躯体的腐朽而化为灰烬。

她就这样沉睡了足足十年。一直到那一天,头顶上急促的马蹄声惊醒了她,慌乱的报讯声传遍伽蓝城每一个角落——

“危急!危急!冰族攻破外城!”

“青王叛变!白王战死!皇太子殿下陷入重围!”

白王战死?白王战死!

她忽然惊醒过来,全身发抖,惊怖欲死——父王、父王阵亡?父王已经整整八十岁了,几乎已经举不动刀了……他……他居然还披挂上了战场?他为什么还要上阵?

“因为白之一部里面,唯一能继承他的女儿躲起来在睡觉呀。”

潮湿昏暗的地窖里,忽然有个声音桀桀笑着,阴冷地回答。

“谁?谁在那儿?”她猛然坐起,向着黑暗深处大声喝问,因为激动而颤抖。

“醒了呀?”那个老妇人的声音继续冷笑,点起了灯,鸡爪子似的手指拨着灯芯,灯光下,深深的皱纹如同沟壑,“郡主可真是任性啊,这一觉睡得够久了……再不醒,老婆子我都要先入土了呢。”

“容婆婆。”眼睛被灯光刺痛,很久她才认出了那是族中最老的女巫——父王不知道她何时醒来,只能派女巫来守护沉睡中的女儿。

面对着容婆婆更加苍老的脸,她忽然觉得羞愧难当。

“外城攻破,外城攻破!皇太子殿下被俘,将被处以极刑!”

外面的金柝声还在不停传来,她全身因为恐惧而发着抖,在昏暗中慌乱地摸索:“我的光剑,我的光剑呢?”她眼里有狂乱急切的光,甚至没有发觉自己身上覆满了青苔,头发变得雪白,长及脚踝,长年的闭气沉睡已经让面色苍白如鬼。

“在这里。”容婆婆从黑暗中走过来,从宽大的袍袖底下摸出一个精巧的圆筒,递给她,“我替你好好地收起来了——我想,终究有一天,郡主还是需要它的。”

她的手指猛然抓住了圆筒状的剑柄,微微一转,“咔嚓”一声,一道三尺长的白光吞吐出来,她抓起剑,瞬地就飞身掠了出去。

她从街道上空掠过,快得如同闪电。

“我们完了,皇太子殿下被他们俘虏了!”

“青王背叛了!他害死了白王,也出卖了皇太子殿下!”

“听说青王的儿子也一起归顺了冰族!只有他的义子青塬不肯背叛空桑,还留在城里。”

“空桑要灭亡了吗?天神为什么听不到我们的祈祷?”

“赤王、玄王、蓝王、紫王还在,不要怕!还有四位王在啊!”

“有什么用?皇太子都要死了,血脉一断、空桑最大的力量就失去了!失去了帝王之血,还有什么用?”

亡国的慌乱笼罩了本来奢华安逸的伽蓝城,到处都是绝望的议论,街道上看不到路面,所有人都走出房子,匍匐在大街上,对着上天,昼夜祈祷——多少年来,空桑人以神权立国,信仰那超出现实的力量。然而,这一次,上天真的能救空桑吗?

“那些冰夷要车裂皇太子殿下!就在阵前!”

祈祷中断了,一个可怕的消息在民众中传播着,所有人都在发抖。

“车裂……”高高的白塔顶上,听到这个可怕的消息,神殿里大司命的脸也陡然变了,“他们,他们居然知道封印住帝王之血的方法?那些冰夷怎么会知道?怎么会?”

“是谁?是谁泄漏了这个秘密?”仙风道骨的大司命状若疯狂,对天挥舞着法杖:“唯一知道封印帝王之血方法的人只有我——是谁?指挥冰夷攻入伽蓝城的?究竟是谁?”

“智者,时辰到了。”巫咸跪在金帐外禀告。

金帐内没有一丝光亮,黑暗深处,一双眼睛闪着暗淡狂喜的光,吐出两个模糊不可辨的字——那样奇怪的声音接近于呼噜,外人无法听懂。然而帐内跪着一个白衣少女,却显然受过长时间的教导,立刻恭谨地将这两个字清晰地传达了出来:“行刑!”

冰族十巫之首的巫咸立刻回身,大声传令:“将空桑皇太子带上,行刑!”

军队的中心空出了一片场地,五匹精壮的怒马被牢牢拴在桩上,打着响鼻,奴隶们挥动长鞭用力打马,那些马被鞭子抽得想挣断笼头往前方跑去,将缰绳绷得笔直。每一匹怒马都拉着一根坚固非常的铁链,铁链的另一头锁在中心那个高冠长袍的年轻人手脚上。

听到金帐中的命令传出,城中的空桑人绝望地捂住了脸。

空桑人年轻的皇太子被绑在木桩上,手脚和颈部都被皮绳勒住,然而那个平日就不够庄重的皇太子却一直微笑,满不在乎。听到行刑的口令,他蓦然开口,对着城上黑压压的军队和臣民,说了最后一句话:“力量不能被消灭。天佑空桑,我必将回来!”

语声未毕,缰绳陡然被放开,五匹怒马向着五个不同的方向狂奔而去。

同样的瞬间,伽蓝内城上四道影子闪电般扑下,直冲层层重兵核心中的皇太子。

“四王!四王!”一直到影子没入敌军,城中的空桑人才反应过来,大叫,一瞬间感觉到了一丝希望。

然而那一丝希望一瞬间就灭了,因为冰族阵前也掠起了黑色的风,显然早有防备,十巫中的八位分头迎上了由高处下击的四王,立刻陷入了缠斗。

就在刹那间,怒马狂奔而去,木桩上的人形陡然间被撕成六块,只余躯体残留——奇怪的是,没有一滴血流到地上。

那样可怕的速度,让铁链撕扯开身躯之后,甩脱了马上的铁钩,带着血肉顺着惯性如箭一般往前飞出。然而反常的是,去势居然丝毫没有遏止的迹象,五条铁链仿佛被什么力量推动着,如同呼啸的响箭往五个不同方向飞去!

右手往东,左手往西,右足往北,左足往南。而更奇怪的是,扯断了的头颅,居然直飞上了半空,只余下躯体还留在阵中。

城上的空桑人怔了一会儿,刚开始似乎还不相信眼前看到的景象,然后轰然爆发出了绝望的哭喊声——真岚皇太子的死亡,彻底灭绝了他们心中的希望。

“说得好!”金帐中,听到最后一句话,那双眼睛亮了起来,喃喃道,“宇宙六合中,力量从来不能凭空产生,也不会被消灭——帝王之血的力量同样不能被消灭,也不能转移给除了空桑王室嫡系血统之外的任何人,只能被封印。所以那小子到最后还那么狂。”

巫咸看着阵前还在混战的四王和十巫,又看着向着五个方向消失的躯体,喃喃道:“怎么可能……难道,难道能死而复生?”

“那是帝王之血啊!”金帐中的眼睛里全是奇异的怨毒,喃喃道,“那种被诅咒的力量一代代传承下来。如果不被封印,星尊帝的子孙即使在灰烬里也可以重生!”

“那……”巫咸吃了一惊,“智者,这一回……”

“这一回,我要让帝王之血彻底凝结!”金帐内,那个人冷笑,一字一字地吐出了命令,传达给冰族,“把他的四肢镇于四方,头颅放入伽蓝白塔塔顶,身躯封入塔基,用六合的六种力量封印他!从此后,‘空桑’两个字,将彻底从云荒消失!”

看着外面即将进入封印的五部分躯体,金帐中眼睛眯起来了,冷锐雪亮,带着说不出的奇特表情和深不见底的沉吟。

很好,传承了千年,这种被诅咒的力量,今日终将被埋葬。

“什么?”忽然间,帐中的智者蓦然变了声音,望着外面的天宇,震惊地脱口而出,“那道白光!那道白光是什么?!”

一道雪亮的白光,宛如闪电一样划破了苍穹,令天地震惊。

白王死了,青王叛了,剩下四王还在苦战——还有谁,居然有那样“破天”的力量?!

用尽了全力,然而她终究还是来晚了。

没能扭转命运倾覆,反而看到了最惨烈的一幕——真岚皇太子躯体撕裂的一刹那,手指上那枚戴上去就无法脱下的“后土”猛然间共鸣。剧烈的痛楚传入她的内心,那个瞬间她觉得自己的血肉也在一瞬间被同时车裂。

白璎下意识地闭了一下眼睛,绝望地想:迟了。

——不是迟了片刻,而是迟了十年。整整十年!

作为六部之首的“白”,历代空桑皇后的“白”,以“后土”的力量对应“皇天”的“白”——本来,作为族中最强者,空桑的太子妃,她,白璎郡主,该要担负起的责任有多少!享有了那样的力量,却没有担起相应的重任,十年来,她只是为了一己之私在逃避,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终至无可挽回。

那些绝望号哭着的百姓,那些死战到底的战士,那些孤身陷入重围的各部之王……还有她那八十高龄却代替女儿出战、战死在乱兵中的父亲。

这是她的国家,她的子民,她本该与之并肩血战的下属和同僚!

空桑要灭亡了……空桑要灭亡了吗?

恍惚间来不及多想,她已经冲到了城头,看着呼啸着被带往天际的头颅,只是点足一掠,整个人宛如白虹一般从女墙上掠起。

那样的速度,让城上城下所有人目瞪口呆。

等大家回过神来,只看到那一袭华丽的羽衣从天而降,面色苍白的少女一手执着光剑,一手抱着被夺回的皇太子真岚的头颅,翩然落在伽蓝内城的女墙上,雪白的长发垂到了脚踝,宛如神仙中人。

“太子妃!是太子妃!”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然而在看清楚穿着婚典嫁衣的少女正是白王之女时,所有空桑人都沸腾般大喊了起来,“太子妃从天上回来了!空桑有救了!”

“天佑空桑!”她站在城头上,将真岚皇太子的头颅高高举起,振臂高呼。

“天佑空桑!”忽然间,那个头颅微笑着,开口回应。

所有人都呆住了,片刻后,全城的空桑人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天啊!皇太子殿下竟然还活着!他没有死,他真的没有死!

连陷入苦战的四王都振奋了精神,仰天大呼,声浪一直传到了天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