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 2
[英]肯·福莱特2017年12月15日Ctrl+D 收藏本站
“感谢上帝,你来了,”她说,“警察正在抓捕列夫。”
格雷戈里叹了口气。他没猜错,他的弟弟的确又惹麻烦了,而且偏偏选在今天这个日子。“他到底干了什么?”格雷戈里觉得列夫肯定不是无辜的。
“昨晚简直乱套了。我们本想从驳船上卸点香烟下来。”他们是去偷香烟的,格雷戈里估摸着。卡捷琳娜接着说:“列夫付了钱,后来那个看船的说钱不够,他们就吵了起来。有人开枪,列夫还击,然后我们就跑了。”
“你们都没受伤,真是谢天谢地!”藏地密码小说
“我们没拿到香烟,钱也弄没了。”
“真是乱来。”格雷戈里看了看对面墙上的钟。现在是六点一刻。他还有足够的时间。“我们先坐下。你想喝点茶吗?”他招手叫来米什卡,点了两杯茶。
“谢谢你,”卡捷琳娜说,“列夫认为是某个受伤的人报了警。现在,他们在抓他。”
“你呢?”
“我没事,没人知道我的名字。”
格雷戈里点了点头:“所以我们要让列夫逃脱警察的追捕。他得偷偷摸摸躲上个把礼拜,然后溜出圣彼得堡。”
“他身上一点儿钱也没有。”
“肯定没有。”列夫从来都没钱买那些常用的东西,但他总能掏出钱来买饮料、下赌注或是款待女孩子。“我可以给他点儿钱。”格雷戈里不得不动用他攒下的盘缠,“他在哪儿?”
“他说他要在船上跟你碰头。”
米什卡端来他们的茶。格雷戈里很饿——他把粥留在了火炉上——便又要了一份汤。
卡捷琳娜说:“你能给列夫多少钱?”
她热切地望着他,这种眼神总会让他觉得她无论让干什么他都会答应。他看着别处。“他需要多少就给多少。”他说。
“你真好。”
格雷戈里耸耸肩:“他是我弟弟。”
“谢谢你。”
卡捷琳娜心怀感激,这让格雷戈里很是满意,但也让他感到尴尬。汤来了,他开始吃起来,很高兴能把话题转开。吃了东西让他变得乐观起来。列夫总是麻烦不断。这次他也会像以前一样,再一次逃脱困境。这并不意味着格雷戈里会错过他的远行。
卡捷琳娜一边看着他,一边喝着茶。她已经不再显得狂躁不安。列夫让你身处危险,格雷戈里想,我前来搭救,可你还是喜欢他。
列夫现在大概已经到了码头,躲在塔架的阴影里,一边等待,一边惊惶不安地看着外面有没有警察。格雷戈里应该动身了。但他可能再也见不到卡捷琳娜了,一想到要跟她说再见,他就难过得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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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喝完了汤,看了看挂钟。快到七点了。他不能把时间掐得太紧。“我得走了。”他很不情愿地说。
卡捷琳娜跟他走到门口:“别对列夫太严厉了。”
“我严厉过吗?”
她把手搭在他的肩上,踮起脚尖,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嘴唇:“祝你好运。”
格雷戈里离开了。
他快步穿过圣彼得堡西南面的一条条街道,这片工业街区到处是仓库、工厂、货场和拥挤的贫民窟。几分钟后,那种让人羞耻的想哭的冲动渐渐退去。他走在背阴的一边,帽子压低,垂着头,有意避开空旷地带。如果平斯基把列夫的相貌通告出去,一个机警敏锐的警察很容易逮住格雷戈里。
但他最终顺利到达码头,没有被人发现。他要搭乘的“天使加百利号”是一艘锈迹斑斑、客货混装的旧船。现在,它正在装载一只只坚固的木箱,上面标着全市最大的皮毛商的名字。在他的注视下,最后一只箱子落入货舱,船员们关上舱盖。
一个犹太家庭正站在踏板前,出示他们的船票。就格雷戈里的经验看,犹太人都想去美国。他们的理由比他更充分。在俄国,法律规定禁止犹太人拥有土地,不得进入公职行当,也不能担任军官,此外还有其他无数禁令。他们不能在自己喜欢的地方生活,上大学也有配额限制。这些人能在这种环境生存下来简直是个奇迹。如果他们在逆境中生活仍然很富庶,要不了多久人们就会群起而攻之——通常是平斯基这类警察从中挑拨——他们会被人痛打一顿,家人受到威胁,窗子被砸烂,财产被纵火烧毁。这种情况下,有人愿意留下才是怪事。
大船的汽笛响了,招呼大家上船。
格雷戈里没有看见他的弟弟。是哪里出了问题?难道列夫又改变了计划,还是他已经被逮捕了?
一个小男孩扯了扯格雷戈里的袖子:“有个人要找你。”
“什么人?”
“长得跟你一样。”
感谢上帝,格雷戈里心想。“他在哪儿?”
“在木板后边。”
码头上放着一堆木材。格雷戈里急忙绕了过去,发现列夫正躲在后面,紧张地抽着烟。他显得烦躁不安,脸色惨白——这倒是难得一见,往常他总是快快·活活的,就算遇到事情也满不在乎。
“我有麻烦了。”列夫说。
“不是第一次了。”
“那帮船员全是骗子!”
“大概也是贼。”
“别挖苦我了。没这个时间。”
“你说得对。我们得把你弄出城,直到这件事消停下来。”
利夫摇头表示否定,嘴里吐出一股烟雾。“驳船上的一个船员死了。我被当成谋杀犯通缉。”
“见鬼。”格雷戈里一屁股坐在木架上,两手抱住脑袋,“谋杀。”他木然地重复了一句。
“特罗菲姆受了重伤,警察抓了他去审问。他说是我干的。”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半个钟头前我见到了费奥多尔。”费奥多尔是个吃里爬外的警察,是列夫的熟人。
“真是个坏消息。”
“还有更糟的。平斯基发誓要抓到我,说是要报复你。”
格雷戈里点点头:“我怕的就是这个。”
“那我该怎么办?”
“你得去莫斯科。圣彼得堡对你来说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安全,也许永远都会有麻烦。”
“我不知道莫斯科够不够远,现在警察都有电报机。”
他的话不错,格雷戈里也想到了这一点。
船上再次响起汽笛声。那块跳板马上就要撤回去了。“我们只剩一分钟了,”格雷戈里说,“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列夫说:“我可以去美国。”
格雷戈里紧盯着他。
列夫说:“你可以把你的船票给我。”
这种事情格雷戈里连想都不愿想。
但列夫仍继续着他冷酷无情的逻辑:“我可以用你的护照和文件进入美国,谁也不会知道这里面的差别。”
格雷戈里仿佛看见自己的梦想在暗淡下去,就像涅夫斯基大街的索雷尔电影院上演的电影临近结尾,观众席的照明灯亮了起来,展示出真实世界灰土土的颜色和肮脏的地板。“把我的船票给你。”他重复着列夫的话,绝望地拖延着决定的时刻。
“这样你就救了我的命。”列夫说。
格雷戈里知道他不得不这样做,意识到这一点让他的心口一阵刺痛。
他从这件最好的外套口袋里掏出证件交给列夫,同时递上自己攒下的所有旅费。接着,又把带着弹孔的纸板手提箱给了他。
“我会给你寄钱,好让你再买一张船票。”列夫热切地说。格雷戈里没有回答,但他内心的怀疑想必已经写在脸上,因为列夫抗议了:“我肯定会的,我发誓。我会存钱的。”
“好吧。”格雷戈里说。
他们拥抱了一下。列夫说:“你总是照顾我。”
“是的,是这样。”
列夫转身朝船那边跑去。水手们解开绳索,正要拉起跳板,但列夫喊了一声,他们便等了几秒钟。
他跑上了甲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