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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 1

[英]肯·福莱特2018年04月21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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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4年7月中旬

艾瑟尔把管家制服留在了钉子上,然后离开了泰-格温。多年来她在这儿竟学到了那么多东西。最重要的是,她痛苦地想道,自己明白了一个道理——爱情不可信。
1914年7月中旬

艾瑟尔在泰-格温的新卧室里有一个能转动的穿衣镜。镜子很旧,木框已经裂开,镜面也早已模糊不清,但她能照见自己的全身。她把这面镜子当成一件十分稀罕的摆设。

她看着镜子里穿着内衣的自己。自从陷入爱河以来,她好像变得更妖娆,更性感了。她的腰臀都厚了一圈,乳··房也更显丰·满,也许是菲茨总是摸来挤去弄的。每次想到他,她都会觉得乳头一阵胀痛。

菲茨是当天上午抵达的,碧公主和茉黛女勋爵随同前来。他低声说午饭后去栀子花套房找她。艾瑟尔把茉黛安排在石竹花房间,推说茉黛通常住的房间正在修理地板。

现在,艾瑟尔回自己房间梳洗,换上干净的内衣。她喜欢这样为他打扮起来,期待他触摸她的身体,吻她的嘴唇,企盼听见他带着欲·望和快·感的呻·吟,想象着他皮肤的气息,以及他身上衣服的奢华质感。

她打开抽屉,拿出一双新丝袜,目光落在一团干净的白棉布条上,这是她月经时用的碎布。她一下子想起自打搬到新房间后她还没有洗过它们。突然间,她脑子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她重重地坐在狭窄的床上。现在是七月中旬。杰文斯夫人是五月初离开的,那已经是十周前的事了。这段时间艾瑟尔本应该用这些布条的,而且应该是两次。“天啊,不会吧。”她大声说,“千万不要!”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把这事仔细想想。国王来访的时候是一月。艾瑟尔随后就成了女管家。杰文斯夫人当时病得不能动。菲茨二月去了俄国,是三月回来的,那时候是他们真正第一次做·爱。四月杰文斯夫人恢复了,菲茨的经纪人阿尔伯特・索尔曼从伦敦过来,向她解释退休金事宜。她在五月初离开,就是那会儿艾瑟尔搬进这间屋子,把那一小团可怕的白棉布条塞进抽屉的。这是十周以前的事。艾瑟尔算来算去都是一个结果。

他们在栀子花套房见过多少次面?至少有八次。每一次菲茨都是在最后一刻撤出,但有时他撤得有些迟,她感觉得到他的第一次痉挛,那时他还留在她的体内。这一刻让她简直幸福得神魂颠倒,让她对面临的风险视而不见。现在,她逃不掉了。

“哦,上帝原谅我。”她大声乞求着。

她的朋友迪莉斯・皮尤就生了个孩子。迪莉斯跟艾瑟尔一样大。她给珀西瓦尔・琼斯的妻子当佣人,跟约翰尼・贝文约会。艾瑟尔记得迪莉斯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乳··房变大了,才知道事实上就算站着干那事儿你也会怀孕。现在他们已经结婚了。

艾瑟尔会发生什么事呢?她无法跟自己孩子的父亲结婚。抛开别的不说,他是个已经结了婚的人。

现在该去跟他见面了。今天他们不会上床了。他们得谈谈将来的事。她穿上那身女管家的黑色丝绸礼服。

他会怎么说呢?他没有孩子——他会高兴,还是惶恐?他会珍惜自己的孩子,还是感到羞耻?他会因为艾瑟尔怀了身孕更加爱她,还是怨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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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出阁楼间,沿着狭窄的走廊下了后楼梯朝西厢房走去。熟悉的墙纸和栀子花图案让她的欲·望变得更加强烈,犹如一看见她的灯笼裤菲茨就不能自已一样。

他已经在那儿了,站在窗前,目光投向阳光明媚的花园,抽着雪茄。见到他,她的心再次被他那漂亮的外表击中。她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他的棕色斜纹软呢外套摸上去十分柔软,她发现那是用羊绒做的。“哦,泰迪,我亲爱的,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她说。她喜欢只有她一个人称他泰迪。

“我看到你也一样。”他说,但没有立刻去抚摸她的乳··房。

她吻了他的耳朵。“我有话要跟你说。”她郑重地说。

“我也有件事要告诉你!我先说?”

她刚想说不,但他挣开了她的怀抱,向后退了一步,让她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怎么了?”她说,“出什么事了?”

“碧有孩子了。”他抽了口雪茄,像叹气般吐出一口烟雾。

她没有立刻明白这话的意思。“什么?”她有些慌乱。

“碧公主,我的妻子,已经怀孕。她要生孩子了。”

“你的意思是说你在跟我做的时候,也在跟她做?”艾瑟尔气愤地说。

他显得很吃惊。似乎没想到她会对此不满。“我必须得这样!”他抗议道,“我需要一个继承人。”

“可是你说你爱我!”

“是的,在某种程度上我一直会的。”

“不,泰迪!”她喊道,“不要说这种话,请不要!”

“小声点!”

“你要我小声点?你抛弃了我!如果被人知道了,那我该怎么办?”

“这是我的一切。”

艾瑟尔心乱如麻:“泰迪,求求你,我爱你。”

“但一切都结束了。我要做一个好丈夫,我孩子的好父亲。你应该明白。”

“明白,见它的鬼!”她勃然大怒,“你怎么能说得这么轻巧?你面对一只要被枪杀的狗也比此刻更有感情!”

“没这回事。”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把自己给了你,就在这个房间里,就在那张床上。”

“我不应该……”他停下来。他的脸一直紧绷着,现在突然显出痛苦的神情。他转过身去,躲避着她的目光。“我永远不会忘记。”他低声说。

她靠近他,看见他脸颊上的泪水,她的愤怒一下子烟消云散:“哦,泰迪,我很抱歉。”

他尽量振作起来。“我非常在意你,但我必须担负我的责任。”这话冷冰冰的,但他的声音听上去十分痛苦。

“哦,上帝。”她使劲忍住,不再哭泣。她还没把那消息告诉他呢。她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吸了吸鼻子,叹了口气。“责任?”她说,“你连一半都不知道。”

“你说什么?”

“我也怀孕了。”

“哦,我的天啊。”他机械地把雪茄放在唇上,一口没抽就又拿了下来,“可我始终是退出来的!”

“那就是不够快。”

“你知道多久了?”

“我刚意识到。我看见抽屉里的干净布条,才想起来。”他眨了眨眼,显然不喜欢谈月经的事。不过白搭,他不得不忍受下去。“我算出来了,自打我搬进杰文斯夫人的老房子就没来例假,已经有十个星期了。”

“两个周期。这肯定就是有了。碧就是这么说的。唉,真见鬼。”他碰了一下嘴边的雪茄,发现它已经灭了,便气呼呼地把它扔在地上。

一个乖张的念头在她脑中一闪而过。“你可能要有两个继承人了。”

“别说傻话了,”他厉声说,“私生子不能当继承人。”

“哦。”她倒没有认真考虑过为自己孩子争取什么权利。另一方面,她迄今为止从未想过孩子是个私生子。“可怜的小东西,”她说,“我的宝宝,是个私生子。”

他很内疚。“对不起,”他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原谅我。”

她看得出,他的善良品性正在与自私的本能进行抗争。她摸了摸他的胳膊:“可怜的菲茨。”

“上帝保佑,别让碧发现这事。”他说。

她好像受了致命一击。为什么他关心的总是另一个女人?碧能有什么事——她有钱,已婚,身上怀着菲茨赫伯特家族的孩子,万般宠爱于一身。

菲茨接着说:“她承受不了如此严重的打击。”

艾瑟尔记起去年碧曾流产过一次。所有的女雇员都议论过这件事。据那位俄国女仆尼娜说,公主把这归咎于菲茨,他取消了前往俄国的计划,让她心烦意乱,最终导致流产。

艾瑟尔感到自己完全被排斥在外了。“这么说,你只在乎我们有孩子的事会让你妻子难过。”

他盯着她:“我不想让她流产——这很关键!”

他不知道这话是多么无情。“见你的鬼。”艾瑟尔说。

“那你指望什么呢?碧怀的孩子是我一直盼望、一直祈祷的。可无论是你我,还是任何人都不想要你的孩子。”

“我可不这么认为。”她小声说,接着又开始哭起来。

“这事我得好好想想,”他说,“我要一个人呆会儿。”他抓着她的肩膀,“我们明天再谈这件事。这期间不要告诉任何人。明白吗?”

她点点头。

“答应我。”

“我答应。”

“好姑娘。”他说完,便离开了房间。

艾瑟尔弯下腰,捡起那支熄灭的雪茄。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但她无法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便谎称生病卧床休息。她独自躺在那儿,一个钟头又一个钟头,悲痛慢慢被焦虑替代。她和她的孩子该怎么活下去呢?

她会丢掉泰-格温的工作——这是免不了的,哪怕她怀的不是伯爵的孩子。单是这个就够她受的。她一直都为自己当上女管家而骄傲。外公总喜欢说“骄者必败”,在这件事上他说对了。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父母家——父亲会羞愧而死。这跟她自身的耻辱一样让她心烦意乱。在某种程度上,对他的伤害甚至超过她自己。他对这类事情的态度固执强硬,没有丝毫通融的余地。

总之,她不打算以一个未婚母亲的身份呆在阿伯罗温。已经有两个前车之鉴:梅茜・欧文和格拉迪斯・普里查德。她们活得很惨,在镇上毫无社会地位。两个人都是单身,但没有任何男人愿意娶她们。尽管已经当了母亲,但仍像小孩子那样跟父母住在一起。任何教堂、酒吧、商店或聚会场所都不欢迎她们。她,艾瑟尔・威廉姆斯,曾一直以为自己高高在上,怎么会最后沦落到了最底层,成了人下之人?

看来她只能离开阿伯罗温。她不觉得后悔。她宁愿离开这片低矮阴沉的排屋,离开一座座刻板陈腐的小礼拜堂,逃离矿工和管理者之间无休无止的争吵。可她要去哪儿呢?她还能见到菲茨吗?

夜幕降临,她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满天星斗,最终拿定了主意。她要去另一个地方开始新生活。她会在手上戴一枚结婚戒指,编出一个死去丈夫的故事。她要托人照看孩子,自己去找份工作,挣钱糊口。她会送孩子去上学。应该是个女孩,她想,她会很聪明,当作家、医生,或者成为潘克赫斯特夫人那样的竞选者——为女性的权力奔走呼吁,在白金汉宫外面遭到逮捕。

她本来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剧烈的情绪波动让她疲惫不堪,午夜前后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一夜无梦。

初升的太阳让她醒了过来。她坐直身子,像往常一样开始新的一天。接着她想到以往的生活已经结束,毁了,而她正身处一场悲剧之中。她差点又像昨天那样自怜自艾起来,但还是忍住了。眼泪对现在的她来说太奢侈了,她必须开始新生活。

她穿好衣服,来到楼下的仆人休息室,对大家宣布她昨天害了场小病,现在已经完全恢复,可以正常工作了。

早餐前茉黛女勋爵派人来叫她。艾瑟尔备好一个咖啡托盘,把它端到石竹花套房。茉黛正坐在梳妆台前,穿着紫色的丝绸睡衣。她一直在哭。艾瑟尔有自己的烦恼,但见此情景立刻又生出了同情心。“出了什么事,我的小姐?”

“唉,威廉姆斯,我必须放弃他。”

艾瑟尔猜她说的是沃尔特・冯・乌尔里希。“可为什么?”

“他父亲来见过我。我还没有真正面对英国和德国互相敌对的事实,跟我结婚会毁了沃尔特的前程——有可能还会捎带上他父亲。”

“但大家都说不会发生战争,塞尔维亚没那么重要。”

“如果现在不发生,那么以后也会;就算永远不会发生,有这种威胁也就足够了。”梳妆台周围带着粉色蕾丝褶边,茉黛紧张地撕扯着那昂贵的丝带。艾瑟尔想:这可得花好几个小时才能修补好。茉黛接着说:“如果沃尔特跟一个英国女人结合,那么德国外交部就没人相信他会保守秘密了。”

艾瑟尔倒上咖啡,把杯子递给茉黛。“沃尔特・冯・乌尔里希会放弃他的工作,如果他真的爱你的话。”

“可我不想让他这么做!”茉黛放下手里撕扯的花边,喝了点咖啡,“我不能成为结束他职业生涯的人。这怎么能成为结婚的前提呢。”

他可以从事另一种职业的,艾瑟尔想,如果他真的爱你,他会的。接着,她想到了她所爱的男人,当爱变成一种障碍,他的激情冷却得多快啊。我还是保留自己的意见吧,她想,我懂什么。她问道:“沃尔特怎么想的?”

“我还没见过他。我给他写了一封信。我不再去那些能碰见他的地方。然后,他就开始登门找我,总让仆人说我不在家也让人尴尬,所以我就跟菲茨到这儿来了。”

“你为什么不跟他谈谈?”

“因为我知道会发生什么。他会将我抱在怀里,吻我,然后我就投降了。”

我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艾瑟尔想。

茉黛叹了口气:“今天早上你挺安静,威廉姆斯。可能你也在担心什么吧。罢工是不是弄得什么都很糟糕?”

“是啊,我的小姐。整个镇子口粮短缺。”

“你们还在每天给矿工的孩子们做吃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