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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一个纸上的男人 · 5

[美]加·泽文 2018年09月26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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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真正离开我之前,玛格丽特已远离了我数月。打包好的行李箱?台面上的钥匙?那都是后话了。

我确信她在外偷情的那天晚上,她回家时穿了两只不一样的鞋子。一只高跟的乐福鞋,是她的,另一只是别人的平底鞋,我猜是玛格丽特出轨对象的情人的。她看起来满是愧疚,性感妖娆地穿着一双不成对的鞋站在那里。我从没对她产生过如此强烈的欲望。

我估摸着在真正出轨之前,玛格丽特已经筹划了好几个月了。她整天挂着特别的笑容,我知道那笑容不是因为我。她眼里的笑意神秘而遥远。一次,我知道她看到我和L一起在餐厅用餐。我看到她了,但她不知道我看到她了。她看到了我却假装没有看到我。那天我没告诉她我约了L一起吃饭,而她也绝口不提看到了我。女人只有在对你毫无感情的情况下,才会对你和前任未婚妻秘密进餐视若无睹。

我只见过玛格丽特的情人一次。在玛格丽特为推广艺术品商店举办的鸡尾酒会上见到的。我一眼就认出了他。并非因为他的行为,而恰恰相反,是她对他的所作所为出卖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持续太久、音调太高),她对他倾注的特别的关注,特定的姿势,别样的专注。要知道,我再清楚不过坠入爱河的玛格丽特是何模样。

她的情人比我老,头发比我还少。不过我承认,他确实比我高一点点。见过他的第二天,我给L打了电话,我们约好在她公寓见面。

问题不在于为什么看到玛格丽特的情人后,我有了跟L做爱的需求(原因应该一目了然);真正的问题是为什么L对我听之任之。

“为什么你允许我这样对你?”完事后我问她。

“你对我坏透了,我知道,”她说,“我再明白不过自己应该将你抛在脑后,再也不见你,再也不和你说话。我知道我没有一点……怎么说?自尊?”

“尊严?”我说。

她哈哈大笑起来。“好吧,我本来不打算讲得这么严重的,不过,尊严很确切。”她摇了摇头,“尊严,我的上帝呀。至少现在我知道你是怎么看我的了。”

“哦,L!”我抗议道。

“我想,我爱你,你不爱我也没什么太大关系。我会自取所需。”她世事洞明地笑了,“你明白吗,我多希望自己从来没爱上你,但事与愿违。爱上你是世上最为水到渠成的事情。对我来说,像是被一段木头绊了一跤。绊倒一次,便次次绊倒。”

“玛格丽特爱上别人了。”

“我知道,”L说,“否则你怎么会来我这儿?”

“你一点儿不介意?”

“我当然介意,可我束手无策,”L下床,开始梳理她浅金色长发,“我可以给她打个电话,如果你想要的话,”L说,“我可以打电话给她,把她大骂一通。”她把头发扎成了一条马尾辫。

“我一直很喜欢你那样把头发扎起来。”我说。

“如果我打电话给她,跟她大吵大闹,可能她以后再也不让你来见我了,甚至朋友也做不成了。”

“这对我有什么帮助?”我问。

“亲爱的,这不是为了你,”她说,“是为了我。”她用那一贯忧伤而漠然的蓝色眼睛看着我。“多希望你有个兄弟,我便可以爱他。哪怕是鳏居的父亲或堂兄弟也行。一个跟你相像的人,我可以把对你的爱,转移到他身上。但我不能再爱你了。就是不能爱了。我也不想再爱上任何人。”

“哦,L,不要这么夸张。命中注定,你一定会有新的恋情。”

“命中注定?这样的说法很可怕。”

“命中注定,是厄运,是好运。只不过是你看待的角度问题。”

“如果玛格丽特离开你,你就不会这样说了。”她狠狠地还了一句。

“那到时候你一定记得提醒我。”

究竟为何我要跟L上床?当然因为我有欲望想跟她上床。还因为我自认为有资格这样做,既然以前我们做过无数次爱。这就像开车路过你的童年旧居——心里涌起强烈的冲动,想要停车看看现在的住户把原来的沙发摆在了哪里。

不过最主要的原因,跟L无关。我想我只是要给玛格丽特一个离开我的理由。我想知道,如果给了她这个理由,她会利用吗?

她用了,简。她离开了我,这样跟你说吧,她看上去如释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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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会后一个星期,如我所料,L给玛格丽特打了电话。

“我跟你丈夫上床了。”L说。

玛格丽特笑了。“嗯,”她说,“他可是曾经差点儿就成了你的丈夫。我想你以前也跟他上过床。所以说到底,我们要讨论的只不过是时间先后的问题。”玛格丽特把电话递给我。“找你的。”

我接过电话。“你好,”我说,但是L早就挂了电话,“她不见了。”我指的是她们两个人都不见了。

第二天,我在客厅看到玛格丽特和五个不成一套的行李箱。我想象这一刻已经许久,所以这一幕变得似曾相识。

“你目前打算怎么办?”我问她。

“我自然要做回玛格丽特・汤。”她说。

“L在我心里一点分量也没有——”

她打断我说:“听起来可真糟糕。”

“跟她上床,是为了报复你。”

她大笑:“显然,这让事情愈发有趣。”

“你怎么会爱上他?他比我老。还比我胖。”

“正是跟你不同,才有意义。”

“他有老婆。他不爱你。”

“我知道。”她耸耸肩,“我天赋异禀,总能爱上不合适的男人。”她递给我一张浸了水的皱巴巴的淡粉色纸张。“我要说的都在这上面了。我一直说我真正想说的话都是落到字面上的。”

我接过纸,一片空白。“上面什么也没有。”

她看着那页纸。“哦,大概是钢笔没墨水了。我没注意到,我是摸着黑写的。你可以对着灯光看,或许能看得到笔迹。”

“要知道,我们可以再找一支笔。”

“再也找不到像这支这样的了。就是那支钢笔,我床垫下的那支。”她解释道。

“你一直留着那支笔?”

“我是个多愁善感的人。这张纸也是来自我的捧花。你还记得吧?”

“当然。一清二楚。”我说。

“我想实际上这张纸应该来自最上面的那朵花。我把其余的花都扔进碎纸机了。”

“印证了我的观点:纸花未必比鲜花长久。”

“印证了我的观点:以麻线为基础的婚姻就跟以货真价实的珠宝为基础的婚姻一样,会轻而易举地分崩离析。”她打趣说。

“你老是抓着这点不放。”我说。

“没门儿。”

“那天早晨我不是在向你求婚,你明白的。我只是在提醒自己,在不远的将来,可能会考虑向你求婚。”

“真浪漫。”她说,“我们应该用便利贴发布我们的订婚通告。”

“玛格丽特・汤的父母亲可能会高兴,也可能不高兴,如果宣布她将订婚时用——”

“你过来。”她说。

“我们还能做朋友吗?”我主动提出。不是个明智的做法,但至少我尽力了。

“等我安顿下来,我会告诉你地址的。”她答应我说。她撒谎了,简;我跟你说,她撒谎了。

接着我们做了一场爱,后来她就走了。

她离开几个月后,我突然想到,假如她们没有全都合体为一个玛格丽特的话,那么至少还能留下一个陪我。到那时,我会跟其中的任何一个和谐相处。就算是玛琪也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