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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回 顾廷烨,你祖先喊你去聊天

关心则乱2017年06月04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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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廷烨迟疑半刻,随即点头,顾廷煜吃力的站起来,一旁的邵夫人忙收起摁泪的帕子,急上前几步扶住丈夫,便率先往门口走去。顾廷烨刚抬步,似是想起一事,回头对着明兰,轻描淡写道:“你也来。”

明兰心里大松了一口气,立刻起身,微笑着用十分标准的‘Pardon me’表情跟女眷们告别,缓步跟上大部队。昆仑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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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往里走去,直往侯府最西侧走去,好在萱宁堂原本就靠西,是以穿过两扇垂花门,顺着一条穿花小径直走过去,便到了。悟空传小说

明兰抬头一看,低头微扁嘴,没创意,她早就想到了。

顾氏宗祠,高耸的屋脊,飞扬的檐角,漆黑桐油涂遍的熟铁大栅栏,将这个院落团团围了,里头是面对面的两排五间高大正堂,北堂为正堂,另有三间抱厦和月台,南堂为副堂,只两侧有小耳房,院中遮天盖日的四棵巨大桐柏,分立于东南西北四方,据说从宁远侯府立爵那日种下的,取枝繁叶茂,根深延绵之意。

一走进这里,明兰不由自主的低头肃穆,油然一股庄严感,无人敢高声说笑。

青城顾氏本只是当地寻常人家,不过渔樵耕贩,聊以度日,但恰逢改朝换代,战乱四起,田垄荒芜,百姓背井离乡;而青城又地处要冲,兵家必争之地,不少当地子弟便入伍为戎。

风云际会,顾氏先祖顾善德为护驾而亡,遗下二子,遂被提为少年伍士,征战二十余载,血火拼杀,两兄弟有勇有谋,从龙建功,分别立爵,顾氏这才飞黄腾达。

这之后,顾家便着意修缮老家祖坟宗祠,又将几代子弟遣往青城立业,是以现在顾氏在青城已是不折不扣的大族了;后来,宁远侯府与襄阳侯府闹了一场立嗣风波,顾家索性把祖庙立在青城老家,然后两侯府各立一个宗祠,都拥有开除宗籍或分家别府的权力。

一行人走到院中,顾廷煜忽对身旁的妻子道:“你和弟妹就留步罢,二弟与我进去。”一边说着,一边就推开邵夫人的手,跟在身旁的贴身丫鬟就递上一根手杖,顾廷煜轻嘲的笑了笑,接过手杖,微抖着手臂拄起手杖,蹒跚着朝北堂里走进去。

顾廷烨回头看了眼明兰,也跟了上去。

院落中剩下两妯娌和一个小丫头,邵夫人满面忧心的望着顾廷煜走去的方向,转头朝明兰勉强一笑:“不如弟妹与我去耳房吃杯茶吧。”

明兰瞧出她惦记丈夫,便微笑道:“这里阴凉的很,日头一点也照不到,便在院中坐会儿等着,不知大嫂子意下如何?”

邵夫人一直盯着丈夫慢慢走开去的背影,如何肯离开,听闻明兰此言,立刻松口气道:“如此甚好;侍雯,你去……”

那小丫头应声而去,不一会儿就搬来两把藤木杌子和小几,团团放在树荫底下,又去张罗茶水点心了。

见邵夫人愁容满面,明兰很想安慰她两句,却不知从何说起,邵夫人紧缩愁眉:“……也不知里头有没有座椅茶水伺候?”

明兰木了木,也答不出来,期期艾艾道:“这,我也不知道欸,我统共去过一次。”就是新婚第二日,祭先祖,入祖谱,认宗亲,只此一次。

邵夫人瞧明兰好似答不出先生问题的小孩子,一脸懊恼,便是心中愁绪不解,也忍不住莞尔:“我也只进去过两回。”

望族豪门的大户人家规矩,除开族中的重要大事,为着叔嫂避讳,男女有别,女眷并不能随意进宗祠,便是逢年过节,需要祭拜祖先,也是男女分开在南北祠堂进行祭拜活动的。

妯娌俩才说了两句,只听一声轻响,一个看守祠堂的老仆已把北堂正门轻轻关上了。

硕大广阔的祠堂,暗沉沉的一片,只有高高的窗台处余下几丝微弱的亮光。

“你点灯罢。”顾廷煜道,“我没力气。”

顾廷烨挪步上前,从香台左侧第三格木架下摸出用层层油纸包好的火石与引绒,利落的转身,看也不用看,似乎对这里东西的位置熟悉之极,抬手就把两侧高高的黄铜烛台上的巨烛点燃,如此暗淡光线,也不曾使他动作慢半步。

顾廷煜瞧顾廷烨动作流畅的放回火石,不由得轻轻嗤笑:“说起这祠堂,怕是我们兄弟中,谁也没你熟悉。”

顾廷烨微一踯躅,自嘲道:“那是自然。三天一小惩,五天一大罚,总免不了来这儿跪上一跪,若是到天黑还没叫放出去,怕黑的小孩子,只好自己摸火石了。”

随着烛火燃起,堂屋里明亮许多,处处干净光洁,想来是时时擦拭清扫的缘故,一旁的茶几上还摆着个茶盘。祠堂用的是上等香烛,影影重重的光线,弥漫幽幽檀香,环视四周,横六丈竖三丈共八层的高台香案上,林立着顾氏先祖的牌位,厅堂高阔大敞,这是为了能容纳百名顾氏子弟一同祭祖而建的。

此时,偌大的地方,只有两兄弟。

顾廷烨的目光定定的注视着香案上最新的那个牌位:顾公偃开 之位。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就终结了他从小到大的所有愤怒,不平,委屈,疑问,从此以后,他再也不用去质问他了。一切都结束了。

两边高直入梁的大柱子上各竖挂了一副楠木匾额,八个醒目大字,深深镌刻入木:祖德流芳,万代荣昌。——用的是圆润凝重的颜体。

第一代宁远侯顾右山一生最爱奔放不羁的狂草,醉酒时能一口气写出四种草体的《将进酒》来,人问他:为何此时倒用上中规中矩的颜体了?

他答道:余一生好酒莽撞,肆意妄为,入土前,唯望子孙平安,无灾无难。

顾廷烨笑了笑。

他记得小时被逼习字时,父亲总爱拿先祖右山公自习书法成才的例子来激励不听话的次子,他听多了就嫌烦,曾咬着笔杆嘀咕:习狂草?别是为着写错了字也没人瞧得出吧。

当时顾偃开圆睁双目,高举大掌,眼看就要打下来,手却迟迟没落下,还脸上表情古怪,想骂人又想笑的样子,小廷烨混不畏惧,居然还鬼使神差的来了一句:莫非父亲您小时也这么想过?

下场是多罚抄了二十遍《劝学》。

顾廷煜拄着手杖站在侧边,一直静静的瞧着顾廷烨,其实他们兄弟三人中,自己和顾廷炜都似秦家多些,唯有顾廷烨最似父亲,一举一动,一笑一怒,且年岁愈长,愈酷似。

父亲是不是也早发觉了?所以才那样关注他。

“……如今你这么出息,祖宗们和父亲若地下有知,定然高兴的很。”语气黯然,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说。

顾廷烨勾起唇角,似是揶揄:“若是大哥能身子大好,想来父亲能更高兴。”

顾廷煜凝视着他:“自我懂事起,就有人告诉我,我生母秦夫人是叫你娘害死的;不单如此,还有我这副病秧子,也是那时埋下的祸根。”

顾廷烨淡淡道:“府里但有坏事,便都是我们母子的过错,这我早已知晓了,还用大哥来提醒。”

“后来我才知道,当年库银亏空之事发时,我早已出世,我的身子怨怪不着任何人。”顾廷煜平静道,“家母身子本就不好,本就不该生育。”

她为着情深意重的夫婿,拼就性命生下一子,究竟掏空了自己,孩子也不甚康健。

顾廷烨轻讽着挑了挑眉头:“多谢大哥明鉴。”

“你与弟妹情分甚为不错。”顾廷煜没在意他的讽刺,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若今日,家逢大难,要你休妻另娶,你当如何?”

“大哥问的真有趣。” 为了这帮人休弃明兰?顾廷烨忍不住笑了出来,

“咳咳,自然了,咳咳,为了这会儿萱宁堂上的那些人,你是不肯的。”顾廷煜轻轻咳嗽起来,他掏帕子擦了擦嘴,抬头凝视顾廷烨,“若是父亲呢?如今若为了救父亲性命,要你休妻另娶,你当如何?!”最四个字,他忽然提高声音,尖利如刀剑,猛刺入对手心房。

顾廷烨心头大震,猛然退了一步,随即立刻稳住,他素来知道自己这位大哥是个极聪明的人,窥探人心,伺弱寻机,思虑慎密周全,若不是身体太差,一朝能得出仕朝堂,端是一位极厉害的高手。

很小的时候,他状似无心的随意一句话,便能让父亲对自己怒不可遏,变本加厉的处罚自己,从小到大委实多吃了不少苦头。

他微微眯起眼睛:“大哥究竟要说什么?”

顾廷煜气喘的厉害,慢慢靠到柱旁,摸到一把椅子坐下:“没错,顾府上下都对不住你们母子,可也不是人人如此罢。煊大哥从小到大偷着往祠堂里给你送了几次吃食;你被拦在灵堂外,是谁顶着亲老子的打骂替你说话的。还有……父亲,他未尝不知,你们母子是受了委屈的,他也不好受……”

不说这话还好,顾廷烨听了,更加一股怒气上涌,挺直背脊,重重一拳捶在身旁的柱子上,狂傲的冷笑:“父亲便是知道又如何?这二十几年来,他还不是瞧着别人拿话糟践我娘!再拿我娘来糟践我?!他若有半点不忍,怎连一句话都没说?!大哥怕是弄错了,这区区几句话便能叫我改变心意么。”

顾廷煜丝毫不动,直视过去:“不是蛔虫,我也知道。你自己摸摸良心,这些年来,父亲待你如何?父亲军务繁忙,一天到晚能得空两个时辰便是不错,几乎都拿来教你文武,他花再你身上的功夫比我和三弟加起来翻一番都多!”

想起老父一日忙碌之后,总不忘紧着追问‘廷烨今日如何了’,一得了不好的消息,就扯着嗓子拎着家法去追着教训顾廷烨。

顾廷煜不禁心头剧烈酸痛,父亲对自己虽好,却不怎么愿意和自己待在一起,有时望着自己的面孔和孱弱不看的躯体,老父就不免伤怀离去。

“父亲如此教养你,不是疼爱于你,还能是什么?你倒是说句真话,倘若当年之事轮在你身上,无可奈何之下,你能如何?!”顾廷煜抬高了声音,涨红了青白的脸,怒吼着,“你想想今日你待弟妹之意,再想想父亲!”

到底多年自制已成习惯,顾廷烨虽心头翻滚的厉害,依旧能冷静而答:“我从不想‘倘若之事’。我不是父亲,没那么多牵挂,会落到‘无可奈何’的地步,本就是不该!”

身为统军将帅,不是到了山穷水尽之时,再去想该牺牲前军冲锋好还是牺牲后军来殿后,而是根本不应该让这种‘被迫选择牺牲’的情况发生。

作为顾家长男,上有老父,下有幼弟,只顾着和个病病歪歪的女人情深意长也就罢了,好歹也该想想家族境况,居安思危,未雨绸缪才是,纵算一时筹不出银子,也要找好借口或托词,只消挡过一时,拖了一年半载,武皇帝就过逝了,新帝仁慈,上折求情一二,多半能徐徐图之了。

想起大秦氏,顾廷烨虽知她早逝可怜,但依旧不禁心生厌烦,他能理解父亲的一往情深,可毕竟她毕竟是冢妇,嫁入顾门近十年,只知风花雪月伤春悲秋,夫家的隐患她竟一点不知。

这样柔弱的女子就不该嫁给长子嫡孙,就不该为宗媳;若是个有担当的聪慧女子,绝不会一味成为夫婿的负担,就像……明兰。

他心里忽的温软一片。目光转向兄长,嘴角露出几抹酷烈,冷笑着:“大哥领我来祠堂的意思我明白,然,对着祖宗和父亲,叫我反省。我可说一句,便是此事我不加援手,任其如此,顾氏宗族也不会没落。”

顾廷煜目光激烈,狠狠盯着他,顾廷烨并不退缩,同样血缘的两兄弟,便如棋逢对手的两个高手,比杀着智谋,对阵着心机,看谁熬得过谁。

过了会儿,顾廷煜长叹一口气,颓然靠在椅背上,指着香案道:“那儿有个盒子,你去看看罢。”

顾廷烨俊目冷然划过一道光芒,走到香案前。

这是一个深色沉重的大木匣子,宽尺余,长二尺,四角包金镶玉,这也罢了,顾廷烨一触手,就惊讶的发觉,这竟是极珍贵的沉香金丝楠木,这么大一个匣子,怕是万金难换。

锁扣早已打开,一翻盒盖去看里头,明黄色的衬底,上头摆着一个双耳卷轴,金黄色上五彩丝线绣龙凤纹,且有瑞云,仙鹤,狮子点缀上头,是圣旨。一旁又放着个黑黝黝的东西,是一块厚厚的拱形铁片,上头刻着竖排的文字,并以朱砂填字,卷首以黄金镶嵌。

顾廷烨微楞了一下,是丹书铁券。

往常,只有逢年过节才拿出来放在香案上拜一拜,跪在后头的子孙根本看不见;这也是他头一回见到这件顾家的至宝。

“你把那铁券拿出来,看看上头最前面那四个字。”顾廷煜艰难的出声。

丹书铁券本是个中空的桶状,宣旨封爵当日,从当中对半剖开,由朝廷和有爵之家各执一半,是以落在顾廷烨手中这沉沉铁片,形状似瓦。

顾廷烨慢慢转动铁片,视线挪到卷首,最前头以黄金锲成四个凝重的大字:开国辅运。

顾廷煜抬起头,望着香案上那高高林立的众多牌位,烛光下影子重叠成荆棘一半的丛林,落在顾家兄弟身上,便连面目也看不清了。

“先祖善德公,以草莽卑微之身,得识于太祖,遗寡妻少子而亡,右山公更建下赫赫功勋,此后,太祖东征,太宗西伐奴尔干,南平苗司,三靖北疆,顾家子弟前前后后共送了十一条人命在战场之上……这些都不用我说了吧。”

“我知道你的打算。”顾廷煜说的有些喘,抚着胸口,继续道,“父亲就是为着侯府才娶了你生母,才生了你,你恨,你怨,是以你就是想眼看着宁远侯府倒掉,叫夺爵毁券,该下狱的下狱,该流放的流放;把你积年的怨愤好好出上一出。待过个十年八载,而你慢慢积攒军功,皇帝再赐你个爵位,那时候,你便算是为顾氏光宗耀祖了!那些亏待你的人不是死光了,就落魄潦倒了,你什么仇都报了!”

顾廷煜一边说一边笑,笑的直气喘:“可皇上不能直接夺了我的爵位给你,哪怕有罪名压在那儿,也难免有欺凌弱兄寡嫂之嫌,皇帝最重名声,他不会的,为了你,他也不会。可你又咽不下这口气,所以,你索性釜底抽薪,倒了宁远侯算了!是不是?”

顾廷烨看着狂笑个不停的兄长,冷冷的,一言不发。

“可是,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顾廷煜终于止住了笑声,神色凄然,“待多年后,你再得来的丹书铁券,上头可有这四个字?”

“这么多年了,太祖时肃清了那么多功臣,太宗即位时的‘九王之乱’,再后来几宗谋逆,大兴诏狱,乃至现在……多少开国功臣都被掳爵位了!你可知如今满天下去算,还有几个有爵之家持有这样的丹书铁券?”

顾廷煜忽然激动起来,“我告诉你,只有八家!八家!其余的,什么守正文臣,宣力功臣,在咱们家面前,都不值一提!咱们才是是真正一脉相承,不曾断过的!连襄阳侯府也没了这个,便是如今红的发紫的沈家,又算得了什么。”

他一阵发力,忽然扑到顾廷烨跟前,用枯瘦的手一把扯住顾廷烨的前襟,大吼起来:“你以为你为什么能得重任?当初新帝刚登基,你便只带了一队人马去接防,江都大营也服帖的听你号令;皇帝身边那么多潜邸的亲信,一样领了兵符圣旨去接军务的,除了皇帝的小舅子还给点面子外,哪个有你这么顺遂的?!你比旁人快出兵,比旁人更早服众,所以你才能建功立业!我来告诉你,因为你姓顾!顾家几辈子人都埋在军里了!因你姓顾!你……”

顾廷煜一阵气竭,剧烈咳嗽起来,抖的几乎跌倒在地,顾廷烨脸色淡漠,也不知在想什么,一把搀起兄长,放回到座位上去,从茶盘里倒了杯水递给他。

顾廷煜咳的几乎要出血,用茶水生生压下去,用力喘气,才渐渐平了些;他望着香案上那泛着铁青色的丹书铁券,眼眶渐渐湿润,低声道:

“当年事发之时,父亲已官至左军都尉,无论武皇帝还是为当时太子的先帝,都颇为器重;即便没了爵位,他的前程总是有的。他最终抛舍下我娘,为的,就是这四个字。”

顾廷烨默不作声。

他小时候,不止一次见过父亲躲在书房,对着大秦氏的画像痛哭。

烛火把兄弟俩的影子拉的长长的,一者高大健硕,一者伛偻蜷缩;顾廷煜厌恶的瞪着地上自己的影子,倏然又释怀了,到底,这么多年来,他是因为以前的事怨恨着,还是为了现在而嫉妒着?可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我知道你为生母不平,为人亲子,这也无可厚非。”再开口时,顾廷煜心头一片宁静,“可你不止有母,还有父,身上有一半血肉,是姓顾的,是宁远侯府的。”

“我不会立嗣子的,至于还有多久,你可以去问张太医,想来没多少日子了。”顾廷煜枯槁如死水的面容,竟如孤立峭壁上松枝清绝,“你可以顺理成章的承袭爵位,想怎么收拾外头那帮人,都由你。他们多年依附在父亲的羽翼之下,满身皆是骄娇二气,以你今时今日的手段,抓些把柄来拿捏他们,并非难事。”

听到这里,顾廷烨笑了出来,讥诮的撇了下唇角:“不知大哥何时这般明白了?想当初,大哥还跟四叔五叔好的如父子般。”

尤其在对付他的时候,挑拨离间,煽风点火,配合的天衣无缝。

顾廷煜不是听不出这话里的意思,他只淡淡道:“人快死的时候,总是看的明白些,况且他们是什么货色,我是早明白的。”

“你倒不记挂妻女?只一味想着维护顾氏爵位。”顾廷烨讥讽道,“果然顾氏好子孙。”

“你嫂子对你不错,你不会为难她的。你不是这种人。”顾廷煜回答的干脆,“弟妹进门这些日子,我瞧着也是宽厚的。”

顾廷烨暗晒一声,这人到这时还要耍心机。

“大哥的口才见长,做弟弟的竟无半句可说的。”顾廷烨冷漠的微笑着,“不过,我本就是顾家的不肖子,就为了那四个字,就要我咽下这些年的气,大哥未免说的太轻巧了些。也是了,毕竟受罪的不是你。”

“被父亲绑了差点送去宗人府的是我;顾廷炀污了父亲房里的丫头,逼着人家自尽,被冤枉的是我;顾廷炳欠了嫖资赌债,跟青楼赌坊串通好后,写的是我名字的欠条,父亲几乎打断我的骨头;我气不过,去寻青楼赌坊来对质,反惹了没完没了的麻烦,落下满身的荒唐名声,气的父亲吐血。我赌气,越闹越凶……最后,父亲伤心失望;被赶出家门的还是我。”

顾廷烨说的很轻,几乎是喃喃自语,“……那个时候,顾府上下,有几个人为我说过话?煊大哥倒说过几次,后来也不敢了,尤其事关他亲兄弟;旁人么,哼哼……”

昏暗广阔的祠堂沉入一片寂静中,兄弟俩久久不语。

过了良久良久,顾廷煜才叹息道:“我是快死的人了,不过遵着父亲的嘱托,极力维护顾氏门楣罢了。你想出气也罢,想雪恨也罢,终归能有别的法子,别,别,别毁了顾氏这百年基业。”话到最后,越来越微弱,几乎是哀求了,他虚弱已极,不堪重负:“该说的,我都说了,余下的,你自己想罢……”

顾廷烨抬头,直直望着香案最上头的两副大画,正是第一代宁远侯顾右山与其妻之像。

顾家儿郎成年后,大多都有一对深深的眉头,压着飞扬挺拔的眉毛,似把一切心绪都锁在浓墨的隐忍中。

他忽想起那屈辱的一日,他好容易才能进了灵堂,隔着棺椁,最后看老父一眼,曾经在幼小的他眼中,想山岭一样高大魁伟的父亲,却缩的那样干瘦单薄。

十五岁前,他活在自卑和倔强中,自觉出身低人一等;遇到常嬷嬷后,他知道生母嫁入顾门的真相,更是满腹愤恨如喷薄的岩浆般滚烫,却无法诉说,至此,他连父亲也暗暗恨上了,一开口便咄咄不驯,父子之间就闹的更僵了。

他知道顾廷煜说的话不能信。他是什么样的货色,从小到大,自己还不清楚么?

若他真承袭了长兄的爵位,能亏待寡嫂么?

而若是真夺了爵,别房也就罢了,好歹有男人在,可她们孤儿寡母,就只能依附着别家亲属过日子了,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只有宁远侯府屹立始终,顶着已故侯爷遗孀弱女的名头,她们才能过受人尊重安享富贵的好日子。

更别说娴姐儿的婚嫁了,那更是天差地别。

今时今日,他早已不是当日那个可以随意欺凌或瞒骗的顾家二郎了,他们心里在想什么,他都看的一清二楚,他心里也都明白的很。

顾廷煜想安排后事,想照顾妻女的将来,他就要乖乖听话吗?

不知不觉,头顶一片亮光,他已走出了祠堂,迎面而来的是,一张熟悉明媚的面孔迎上来,满是焦急和担忧;他最喜欢她的眼睛,那样干净坦然,尘埃不染。

身后是一片暗沉沉的过去,前面是明亮清冽的将来。

 

共 31 条评论

  1. 匿名说道:

    这一节看着好压抑,所有的小人如果就这么宽容了,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作者还是传统封建思想洗脑了

    1. 匿名说道:

      本来讲的就是封建社会的事,莫不成还应该是现代思想吗?更何况,现在的问题是亲者就是仇者,那么为了一门荣耀声望到底报不报仇。顾大郎现在是搬到明面上来的不折不扣的道德绑架,他也没打算隐藏,现在就是在赌,赌二叔尽管恨毒顾家人,却爱顾家门楣,赌他终究会为了身体里流的血液、顾家子弟这个身份所带来的责任低头。这就跟我们生活中很多事情一样,我们明知对方在道德绑架,却总是不由得地退让,不是因为原谅,而是因为我们过不了心中给自己设下的一些阻碍。

    2. 匿名说道:

      你看到后面了吗?你看到作者给这些人安排的结局了吗?你没有,单凭一个如果你就下结论指摘作者,我看你才是被洗脑,不对,还是得有脑子才能被洗

  2. 匿名说道:

    倾巢之下,岂有完卵,没错很有道理。可是无论国家宗族,本就是人的联盟,为了人更好的生活。可是为着这个机器,生生的把人也变成了机器。这到底是人的悲哀,还是时代的 悲哀?

  3. 匿名说道:

    报应啊报应,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4. 匿名说道:

    大哥为了侯府不倒,妻女生活地位有保障才给被欺压的顾二一块甜饼,如果方年顾二死了,他们这帮蛀虫既得了白家财产供养,又把所有的道德败坏藏匿,顾二他爹才是不折不扣的缺德

  5. 匿名说道:

    这一回写的最好 所有的事仿佛一下都点透了 顾老爷子把对几个孩子的爱都放在二爷一个人身上了 一则他最像自己的 二则也是对他生母的歉疚 本来想好好培养老二的 却抵不住全家上上下下都对这个没有娘的孩子泼脏水

    1. 匿名说道:

      顾圣父对顾二应该是爱的,毕竟是亲儿子还那么像自己,从他悉心培养顾二就能看出来,而且圣父应该是明白将来爵位最终还是会由二儿子来继承,毕竟老大身体那么差,圣父的情感是很复杂的,对秦大夫人情深义重却要抛弃另娶,对白夫人心有愧疚却又没法阻止别人污蔑白夫人,这两样对他来说都是很痛苦的事,面对儿子也做不到心平气和,学武之人又不讲究教育方式,跟儿子的关系在有心人的挑拨之下可不就越来越差

  6. 匿名说道:

    还以为哥哥有什么高招呢,失望

  7. 匿名说道:

    评论也很有看头!

  8. 喜欢长柏的四孙女说道:

    感觉顾廷煜虽然心机深心思毒但是真心疼爱妻女啊(顾家四五房几个儿子除了廷煊都混蛋),而且记得后面有讲邵氏家里并不显贵,这么说他们俩还有可能自由恋爱(当然也可能小秦氏作妖)。
    从年纪上来看邵氏生女儿的时候顾廷煜已经二十多岁了但也没有在之前弄出什么庶长子庶长女(虽然可能力不从心),所以他们一家三口之间内部关系真的还蛮好的!顾廷煜可以算是好父亲好丈夫了(小声说一句电视剧里这里拍得还蛮好的)

  9. 匿名说道:

    我的在意点居然在邵氏什么时候进了两次祠堂

    1. 匿名说道:

      是新婚和继承侯爵,公爹死亡女人是不能进祠堂的

  10. 匿名说道:

    新婚+公爹死亡???

  11. 匿名说道:

    做为一个现代人,处在顾二的位置都会任其自生自灭吧。顾二怎么做我就不清楚了,继续读

  12. 匿名说道:

    为啥祠堂香案最上头供的不是先祖顾善德的画像

    1. 匿名说道:

      为啥不是挂顾善德的画像,我估摸着应该是功劳不够没追封爵位,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还有可能早期草创阶段,没留下画像。

  13. 匿名说道:

    一直觉得大秦氏的原型像黛玉,如果黛玉嫁给了宝玉,可能也是这样的结局吧!

    1. 匿名说道:

      我覺得大秦氏不太像黛玉啊,反而明蘭的通透還比較像黛玉呢,雖然兩人的底蘊是不同的。

      首先黛玉的身體不好跟她不放心寶玉心意的程度呈正相關,兩人互訴衷腸之後其實她的身體狀況是漸趨穩定的,大概就是體虛點、呼吸道不太好,跟現代很多不太運動又氣管過敏的人比起來也不差到哪去;再者黛玉並沒有被愛情沖昏了頭而違反了封建社會的基本邏輯,她從來沒有堅持一夫一妻,反而對寶玉最有可能的妾的人選襲人很友善,也從玩笑中暗示她很樂意跟襲人共侍一夫的,所以就算黛玉真的生不出孩子,她也不可能攔著寶玉不讓他跟妾室有子嗣;最後就是,大秦氏除了美麗柔弱之外,唯一會的就是琴棋書畫這些「才女」的「雅」事,但紅樓裡經常描寫黛玉其他比較「俗」的才能,封建淑女基本需要的綉活她是數一數二的,她私下跟寶玉談論過賈家的經濟狀況,管家的才能也被鳳姐認可,而且她很有識人之明,對鳳姐、探春、寶釵這些人的觀察和評論都公允而切中要點,大秦氏跟她比真是連她的車尾燈都看不到,黛玉是不可能對現實狀況如此無知的。

      1. 匿名说道:

        黛是肺结核活不了多久

  14. 匿名说道:

    一切根源就在顾二他爸
    既然那么看重顾家
    既然知道自己媳妇是什么样子的,就应该拿出长子的责任来为一家子谋划,一家子夹杂不清的。
    出了事吧,又不是没有别的解决方法,偏要用那简单粗暴的,女人受苦,男人的得利。
    但既然娶了白娘子,就好好对人家。
    结果拿着人家的银子救命,却害得别人白白丢了性命,后又由着别人泼脏水。
    做那深情大义的痴情种谁看呢?

  15. 匿名说道:

    这一章太压抑了,一下子撩开肩上的责任,家族的兴败,他该明白今后该如何面对了。

  16. 匿名说道:

    开国甫运,顾廷煜为着家族气数,顾氏骄傲,低下头去恳求这个位高权重的弟弟,他又何尝不恨自己身体孱弱,母亲早逝。可他袭爵之后,却默许了父亲牺牲母亲的做法 ,去维护顾氏家族几代人沙场裹尸来保护的丹书铁券。所谓家国天下,个人恩怨情义比起家族兴衰何其渺小,作者笔下的上位者除了生杀予夺又多了份无奈。

    1. 匿名说道:

      他有那么伟大吗?是为了他妻女好不?

  17. 匿名说道:

    我承认,这一章也是高潮。写的太好了。
    总是说,忠孝不两全,可惜这种极致的无奈我没经历过。
    大概,这时候的顾廷烨,也是这样吧!
    有得就有舍,简直是无可选择,顾廷煜只给了顾廷烨一条路,最好的一条,也是最难接受的一条,而且顾二还真的不得不照办,除非是傻子。

  18. 匿名说道:

    顾廷烨的老爹真是个圣父啊!自己兄弟什么死德性不知道吗?这一辈子在家事上都是糊里糊涂,不配做个大家族的领头人,也因为纵容让那几个老东西越发忘形。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娶大秦氏这种女人做冢妇,一步错步步错。真心讨厌大小秦氏,这一家人都不正常的感觉。

  19. 顾偃开说道:

    老顾侯是个好儿子,是个好丈夫(对于大秦氏而言),是个好兄长,是个好父亲,难道不是吗?他是个可怜人,父亲的不慎导致他不得不舍弃发妻,兄弟不争气只能依附在他卵翼之下,还有他那三个不是同母所出的儿子。这一切的一切,难道都是他的过错?难道是他的本心?不是的,他只是不能做的周全而已。换做是你,或者是我们,面对这种状况,能不能做的比他好?他只是个可怜人而已,试图扛下所有的责任,却力有不逮,生生把自己拧巴死了。

  20. 匿名说道:

    顾家侯府及家族的传承只能落在顾炎烨成熟的肩膀上了,只有这样才能发扬光大,只有这样才能家族兴盛。这一点只有顾家老大看到了,秦小夫人及几个叔伯鼠目寸光,心胸狭小之辈如何明白。所以顾炎煜为了妻女只占一小半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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