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现世 第十六章
Priest2018年07月07日Ctrl+D 收藏本站
褚桓有好一会没有答话,南山还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就拎起被子的一角,往褚桓身上拉了拉,中途却被一只手虚虚地搭住了手腕。
褚桓的手指间带着薄茧,带着一点轻拿轻放的力度。
南山一愕,黑暗让他留意到了褚桓的这双手,似乎和自己想象的有点不一样。
褚桓忽然很想喝酒,在离衣族短短的数月之间,他就明白了酒精的好处。
微醺的时候,人的心跳会加速,血液小火沸腾般地加速起来,他会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活了过来,又有了贯穿头尾的精气神。
等到再喝多一点,上了头,他就开始忘记自己这是在什么地方,这时候如果只是凝视酒杯,他会有种自己还很年轻、鹏程万里任尔来去的错觉。
最后就是大醉了,那时候什么喜怒哀乐、天地人鬼,他就全都抛诸脑后了,身轻如羽,飘在半空中,他能靠着这一点万事空惘的茫然,无忧无愁地睡上一整宿。
但是褚桓抿了抿嘴唇,忍住了没提。
天行健,人以自强不息,他既然察觉到了自己的依赖逃避,就不该放纵心里无谓又可耻的软弱。
况且南山虽然是躺在这,但是恐怕还有大部分的心神是连着外面的,这天晚上离衣族出于某种原因全体戒备森严,褚桓虽然不便打听原委,但总不能拉着族长玩忽职守醉酒。
他吞下了酒瘾,满腹的话却顺流浮了上来。
“我以前有一个朋友,跟你有一点像。”褚桓忽然低声说。
他的声音有些难以言喻的沙哑,有一点像刮过山岩表面的风沙,带着熬出了年头的粗粝。南山不由自主地轻轻抖了一下,微微侧了侧耳朵,感觉耳根有些发痒。
“他也是做什么事都百分之百地认真投入,哪怕是吃饭洗手这些琐事——这一点你们俩很像,”褚桓补充说,“不过你是个好朋友,他是个混蛋,每次见面必找碴跟我掐一架。”
褚桓说得不快,南山仔仔细细地听着,没有插话。
褚桓顿了顿,然后说:“后来因为一些原因,他替我死了,临死冲我比划了一个这个。”
他说着,竖起了中指,比划了一个下流的手势,然而手指好像被回忆压弯了,他下流得莫名放不开。
南山好奇地跟着比划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褚桓:“……不,你不用学,这是骂人的。”
南山掰扯着自己的手指,即使是竖中指,他也竖得格外正直,在文化差异阻挡下,南山没能从一根手指上领悟到骂架的真谛,他缩回手,对褚桓说:“他叫什么?”
褚桓的目光近乎温柔地注视了南山片刻,忽然一笑:“凶猛的毛球。”
南山:“不是勇敢的……”
褚桓不脸红不害臊地说:“哦,在我们那,一般长得好看的就叫‘勇敢’,丑的叫‘凶猛’。”
南山:“……”
他感觉自己的汉语学习又遇到了一个新的瓶颈。
褚桓的声音却再次低沉了下去,如果不是南山耳目过人,他几乎听不见对方的话。
褚桓轻轻地说:“只是我总会想,他的死和我活下来,有什么意义吗?我知道这么说是挺矫情的,但是人总得为了什么活着,对不对?”
他说着,手指蜷缩起来,攥成了拳头,感觉到那枚刻着“逗你玩”的戒指正卡在他的指缝间,仿佛是在提醒着他本人亲自点头应下的承诺。
“不对,”南山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兔子为什么活着?鹰为什么活着?松鼠为什么活着?蛇又为什么活着?”
褚桓一声不吭地看着他,南山忽然抬起手,把手心附在了他的眼睛上。
可能是离衣族特有的铜皮铁骨,南山和其他人一样,从来不怕冷,他那手掌哪怕刚刚浸过凉水,也能飞快地暖和过来。
褚桓隔着薄薄的眼皮感觉到了他掌心的温度,像正午时分最炽烈的阳光,又像长在一棵植物的最顶端,那片伴芽而生的、最最翠绿欲滴的叶子,是他初见南山时就印在了脑子里的那股生命力。
褚桓忍不住说:“你再给我吹一次那首曲子好不好?就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吹的那首。”
南山就爬起来,从褚桓屋角落的一棵移栽进屋的植物上掐了一片叶子,凑到嘴边:“这首曲子用你们的话说,是叫‘第一场雨后的山坡’,说得是每年春天的第一场雨后,小草和虫子一起从地下爬出来的样子。”
褚桓:“我们一般不起这么长的名字。”
南山:“那应该叫什么?”
褚桓停顿了片刻,心里忽然灵光一闪,他说:“我们叫‘惊蛰’。”
深秋桂花香里,一首惊蛰小调。
第二天,外面还是一片漆黑的时候,南山就悄悄地起来走了,褚桓没动,也没睁眼,直到南山出去,“吱呀”一声替他别上门,他才缓缓地翻了个身,毫无睡意地仰望着八九米高的灰色天花板。
头天晚上和南山闲聊的话还历历在耳,褚桓也不是有意回味,可南山的声音好像一把丝线,牢牢地缠住了他的耳朵,往左边翻个身,右耳听得见,往右面翻个身,左耳听得见,似乎是非要千尝百品,没味了才肯罢休。
褚桓感觉自己是摸出两块钱,想买个玻璃珠,结果人家给弄错了,拿给他一块钻石。
赚大发了,他窃喜之余,又难免有点惭愧。
褚桓躺了一会,等到心神慢慢地安定了下来,就照常起床进行他的锻炼。
每天破晓之前,褚桓都是绕着山脚河边,跑大概四到五公里,然后再到林子里做一套例行力量训练,算是松快一下筋骨。这样回来简单地冲洗一下,基本上才刚刚好天亮,正赶上大家都出来活动,春天大姐会给他送早饭来——春天就是小芳的老婆,花骨朵那个不分轻重的熊妈,尽管她教育孩子的方法略脱离传统,但做饭的手艺却是族里公认的好。
每天这时候出门遇不到人,不过由于这天有好多通宵巡逻的,褚桓刚一走出来,就有两三个守夜的汉子看见了他。
小芳正以一种大猩猩的姿势蹲在一棵大树上瞭望,见了褚桓立刻热情地打招呼,毫不顾忌地敞开嗓门冲他喊了一声:“大王大王!”
他这一嗓子嚎叫,恨不得十里八村都能收到“大王天不亮就要来巡山”的通知,饶是褚桓脸皮再厚,一时间也有些后悔给自己起了这么个花名。
他忙竖起一根手指头:“嘘——”
小芳摸着后脑勺“嘿嘿”一笑,纵身一跃从树上跳了下来,离衣族土语里掺杂着几个汉语的词,比比划划地对褚桓说:“我去叫春天起来给你弄点吃的。”
褚桓一把拉住他,制止了他的扰民行为。
不过小芳这边的动静还是惊动了好多人,一大帮守夜的汉子从各处冒出头来,目光灼灼地围观着褚桓。
褚桓实在没有办法在众目睽睽之下绕山跑步,只好假装若无其事地缩了回去,把门一关,憋闷地在屋里那晾衣服的铁架子上做引体向上。
锻炼到一半,他的窗户被轻轻扣了两下,褚桓一愣,跳下来,把木窗往上一翻,四下一看,没看见人,一条蛇却忽忽悠悠地垂下来,露出一张小脸。
褚桓:“……”
它怎么又找来了?
小毒蛇摇头晃脑地在他窗口爬了一圈,四下探了探头,仿佛确定了恐怖的族长不在,这才大着胆子钻了进来,企图用险恶的三角小脑袋去蹭褚桓的手,结果被褚桓闪电般地再次捏住了七寸。
褚桓有一点不能理解——这冰凉粘腻的长虫以为它自己是一只讨人喜欢的小狗吗?
毒蛇的蛇尾还撒娇似的锲而不舍地往他的胳膊上缠,直到褚桓掰开了它的嘴。
“想来我家串门也不是不行。”褚桓用从没说过的离衣族语生涩而低缓地说,他发音不熟练,所以说得断断续续,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蹦,“不过得先让我拔了你的牙。”
毒蛇用实际行动表明了它确实是听得懂人话的,一听这话,顿时怂了,立刻展开装死大法,把尾巴直挺挺地垂了下来。
褚桓从山崖上跳下来的那一次之后,就有点病态地迷恋着“生命力”这种东西——否则他早把这条不断骚扰他的蛇给弄死了,小猫小狗小兔子就算了,谁受得了每天一睁眼就看见旁边滚着一条毒蛇,这穷乡僻壤的,进出都要靠骑马,真让它咬一口,上哪弄血清去?
褚桓不客气地把蛇顺着窗口扔了出去。
毒蛇感到被伤了自尊,默默地爬上了门口的树,缠在树杈上赌气去了,还自己去掏了一窝鸟蛋吃。
不过大概就像褚桓操心的那样——它脑壳里确实没多大地方来安放脑子,小毒蛇没多长时间就清理了一次内存,失忆了,不但忘却了仇恨,屁颠屁颠地回来,还衔了一颗鸟蛋来献媚。
褚桓:“……”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蛇,人家满心红地赶来送礼,褚桓也不好直接用窗户把它拍在外面,不过作为一个“被树杈捅了个对穿的脆弱人类”,褚桓对毒蛇含过的生鸟蛋颇感敬谢不敏,小心地捏着蛋端详了一阵,又把它喂回了蛇嘴里。
小蛇摇头晃脑地享用了人间美味,感觉自己对这个人类好像了解了一些,它顺着窗口爬进了褚桓的屋里,见褚桓没有反对,就不再试图往他身上缠,默默地游到了墙角,缠在了竖在那地一把扫帚上,把三角的下巴点在扫帚头上,不吵不闹地看褚桓做晨间运动。
和美男同床共枕地睡了一觉,完成了室内锻炼,还结交了一段离奇的人兽友谊……褚桓觉得自己真是度过了有意义的一天。
而这有意义的一天才刚刚开始。
吃过了早饭,“闪闪发亮的断崖”大山就带着另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来找他了,他们牵了几匹马,驮着不少东西,褚桓翻了翻,发现货物里什么都有,有自制的腊肉,一些腌制的食物,酒,还有木雕的小工艺品。
平时在山上放牧或者巡逻的男人们都有一点这方面的手艺,用来打发时间。
离衣族生活必需品其实基本能自给自足,听说当年南山为了一个支教老师,曾经在县城里辗转多处,不知道他做了多大的努力,最后总算是磕磕绊绊地成功打了个申请,还弄来了一点针对边远少数民族地区的扶贫款,不多,但是聊胜于无,他们每年派人出去几趟,卖的东西都谈不上什么本钱,也能赚点零用钱,可以买些外面的东西。
想必是南山嘱咐过了,大山走到褚桓面前,对他说:“我们都听你的。”
他活像刚学了几句外语的小学生面对外教,准备的话指不定在心里转了多少圈,一说出口,整个人卸了货一样的轻松。
不过轻松完了又紧张,因为唯恐褚桓会回答,担心自己听不懂说不上来。
好在褚桓小时候第一次学外语的时候和他颇为同病相怜,十分能体会他的感受,并没有废话,只是拍了拍大山的肩膀:“走吧。”
共 40 条评论
评论被关闭了!
p大的文笔,哈哈十分可爱
我只是好奇会给我一个什么名字
好看
我!为了我的名字!这个分配的名字!我也要评论!小毒蛇戳中了我诡异的萌点!
这名字甚得朕的欢心
系统给我分配的这名字,不冒个泡不行啊。
哇哦哦哦哦系统给的名字太霸气了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喜欢这个名字!
想要个名字呢!
我也想要一条这样的小蛇~
日常表白湛卢。
药香味儿 顾昀
麝香味。 蓝忘机
兰花香。 严争鸣
桂花香。 南山
木头香。 费渡
都是攻,最后一个没看过不知道是不是
你确定顾大帅是攻,(ಡωಡ)
不是,费渡是骚受。
很爱他俩
我好好奇系统会分配给我什么名字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为啥没给我分配名字呀
emmmmm求系统赐名!
我喜欢这只蛇啊啊啊啊啊!
求系统赐名(凑字中·······)
这是感情明白的最快的一个了吧
好奇系统配名,努力凑字中
这只蛇真的可爱
笑飞了我爱了这条小毒蛇
真可爱的小毒舌呀,爱啦爱啦!
啊啊啊,太可爱了叭小毒蛇
好文笔!爱啦!
今天正好是惊蛰欸
让我想想幸运的我会被分到什么名字……
我有名字吗?
顺便说一句,刚从六爻过来,被虐惨了,就有清新幽默的新文陶冶心情,真好!
嗷一刷就不发评论辽,混个眼熟
小蛇摇头晃脑地享用了人间美味,感觉自己对这个人类好像了解了一些,它顺着窗口爬进了褚桓的屋里,见褚桓没有反对,就不再试图往他身上缠,默默地游到了墙角,缠在了竖在那地一把扫帚上,把三角的下巴点在扫帚头上,不吵不闹地看褚桓做晨间运动
毒蛇用实际行动表明了它确实是听得懂人话的,一听这话,顿时怂了,立刻展开装死大法,把尾巴直挺挺地垂了下来。
系统怎么赐名啊!!!!!求系统大大赐名!!!!!
系统不会赐名还能吞评论?亲们醒醒吧不要沉迷系统赐名了
那楼上辣个Priest女孩是怎么肥事丫
六爻虐吗?正准备看的又有点不敢了怎么发不出来
系统还会赐名吗?(凑个字~)
系统命名11111111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