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 2
[美]弗兰克·赫伯特2020年06月12日Ctrl+D 收藏本站
她的话让他眼前出现了一副景象,沙丘星上的流浪儿变成了圣母(据她们说是最年轻的)。什阿娜,他的红颜知己,在外照看着最后一条巨型沙虫。它得到延续了吗?为什么欧德雷翟对什阿娜的来访这么感兴趣?
“什阿娜想跟你谈论暴君。”
她看到了这句话引发的惊奇。
“我能给什阿娜的雷托二世研究增添点什么呢?”他问道,“她可是个圣母。”
“你与厄崔迪家族的关系非常密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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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她在狩猎我体内的门泰特。
“但是,你说她想谈论的是雷托,把他想成厄崔迪太危险了。”
“哦,但他的确是个厄崔迪。尽管他精炼成了某种比任何一个前人更强大的东西,但不管怎么说,他仍是我们中的一员。”
我们中的一员!她提醒了他,她也是个厄崔迪;提醒了他,他对这个家族有永远还不清的债!
“随你怎么说吧。”
“不如我们结束这个愚蠢的游戏吧?”
他警觉了。他知道她看到了。该死,圣母是如此敏感。他盯着她,不敢开口说话,知道即便现在的这个样子也已经暴露太多了。
“我们相信你回忆起了不止一个死灵的生命。”她没有等到他的回应,“别装了,邓肯!你是个门泰特吗?”
看到她说话的样子,半是指责半是疑问,他知道自己的伪装到此为止了,却感觉卸下了重担。
“如果我是呢?”
“那么特莱拉人在培养你时,置入了不止一个艾达荷死灵。”
艾达荷死灵!他拒绝将自己视作这东西的缩影:“为什么雷托突然对你这么重要?”这个回答并没有让他逃脱承认。
“我们的沙虫已变成沙鲑。”
“它们在生长和繁衍吗?”
“显然是。”
“除非你禁锢或消灭它们,否则圣殿将成为另一个沙丘。”
“你预料到了,是吗?”
“雷托和我一起预料到的。”
“所以你能回忆起很多生命。有趣。它让你变得有点像我们。”她的注视怎么一刻都不偏离?
“我认为非常不同。”必须让她偏离这个轨道。
“你和默贝拉初次见面时获取了这些回忆?”
谁做出的猜测?卢西拉?她在场,可能做出了猜测,并向姐妹们坦白了她的怀疑。他必须把被动变成主动。“我不是另一个魁萨茨·哈德拉克!”
“你不是?”不带任何主观。她故意显露了这种态度,他认为这是一种残忍。
“你知道我不是!”他在为自己的生命战斗,他清楚这一点。因为欧德雷翟,也因为那些浏览和审查摄像眼记录的人。
“告诉我你的系列记忆。”这是来自大圣母的命令。无法逃避。
“我了解这些……生命。就像是一个生命。”
“这种累积可能对我们非常有价值,邓肯。你也记得伊纳什洛罐吗?”
她的问题让他想起了那些迷雾中的摸索,那些对特莱拉人怪异的想象——初生的眼睛看着一堆朦胧的人类肉体,对焦不准的模糊的影像,从产道内出生的记忆。这些就是罐子里的经验吗?
“斯凯特尔给我们提供了知识,我们能制造自己的伊纳什洛系统。”欧德雷翟说道。
系统?有趣的词语。“意味着你们也能复制特莱拉的香料生产?”
“斯凯特尔的要价太高,我们给不了。但是,香料会有的,不管通过什么方式。”
欧德雷翟听到自己的声音里有强调的意味,不禁揣测他是否察觉到了自己的不确信。我们可能没有时间了。
“你们离散出去的姐妹正在跛行,”他说道,想让她尝尝门泰特意识的滋味,“你依靠香料库存来供应她们,但库存是有限的。”
“她们有伊纳什洛知识和沙鲑。”
想到无垠的宇宙中,有无数的沙丘星被复制出来,这种可能性让他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们依靠罐子、沙虫或两者结合来解决美琅脂的供应。”她说道。这句话她可说得足够真诚。统计上的期望值给出了结论。众多离散的圣母分支中,总有一支可以做到。
“那些罐子,”他说道,“我有过奇怪的……梦。”他几乎说出了“冥想”。
“意料之中。”她简短地跟他说了女性肉体在其中的应用。
“也用来制造香料?”
“我们认为是。”
“恶心!”
“幼稚。”她斥责道。
在这种时候,他非常讨厌她。一次,他因为圣母将自己与“人类常见情绪”割裂而责备她时,她也给了他一模一样的回答。
幼稚!
“可能没法治了,”他说道,“这是我个性中可耻的缺陷。”
“你想跟我辩论道德吗?”
他觉得自己听出了怒意:“我连道德伦理都不想辩论。我们的行为基于不同的准则。”
“准则通常是缺乏怜悯的借口。”
“我难道在一位圣母口中听到了良心的回音?”
“惨了。要是我的姐妹们认为良心控制了我,她们会将我流放。”
“你可以被屠杀,但不能被控制。”
“非常好,邓肯!我更喜欢你公开门泰特身份之后的样子。”
“我不信任你的喜欢。”
她大声笑了:“和贝尔真像啊。”
他呆呆地盯着她,她的笑声突然让他产生了灵感:要如何才能逃出这所监狱,免于贝尼·杰瑟里特持续的操控,活在自己的生活里。逃生路线并不在机器里,而是在姐妹会的缺陷中。她们的确信,确信牢牢地关住了他——这就是他的逃生路线!
什阿娜知道!这就是她在我面前摇晃的诱饵。
不等艾达荷开口,欧德雷翟接着说道:“跟我说说其他的生命。”
“错。我认为它们是一个连续的生命。”
“没有死亡?”
他用沉默作答。一系列的回忆:死亡如同生命一样信息丰富。光是被雷托就杀了那么多次!
“死亡不会中断我的记忆。”
“一种奇怪的永生,”她说道,“你知道,不是吗?特莱拉尊主重生了他们自己。但是,你——在同一个肉体里混入不同的死灵,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去问斯凯特尔。”
“贝尔确信你是个门泰特。她会高兴的。”
“我不这么认为。”
“我会设法让她高兴的。天!我有这么多问题,都不知道从哪儿开始了。”她左手托着腮帮,研究着他。
问题?艾达荷的头脑里产生了门泰特的需求。他让那些他问过自己无数遍的问题自己移动,形成它们的模式。特莱拉人在我这里寻求什么?他们应该不会把这个死灵所代表的所有生命都植入这次转世之中。然而,他拥有所有的回忆。我现在的这个版本内与那些生命究竟有着怎样的宇宙间的联系?这就是线索吗,能解开他在巨笼里陷入的幻象?半记忆在头脑内形成:他的身体处在温暖的液体之中,管子喂给他食物,机器向他输入信息,特莱拉观察者探查着他,问他各种问题。他感觉到半休眠的自我发出了喃喃的回应。声音没有意义。他听外语般听着自己嘴唇里发出的声音,但是,他知道这其实是普通的加拉赫语。
他在特莱拉行为中感知到的广阔让他敬畏。他们调查了一个没人敢碰的宇宙,只有贝尼·杰瑟里特才敢触及。贝尼·特莱拉这么做是为了自己,但这并没有损害到它的宏大。不断重生的特莱拉尊主就是勇于挑战的奖赏。
变脸者仆人能拷贝任何生命,任何头脑。特莱拉梦想的广阔和贝尼·杰瑟里特的成就一样伟大。
“斯凯特尔承认有穆阿迪布时期的记忆,”欧德雷翟说道,“你可以找机会跟他对对笔记。”
“这种永生是谈判筹码,”他警告道,“他不会卖给尊母吗?”
“可能吧。来吧,跟我一起回到你的舱房。”
在他的工作室,她示意他在控制台前的椅子上坐下,他不知道她是否仍在追着他的秘密不放。她朝他弯下腰,操作着控制键。上方的投影仪投射出了一片沙漠,地平线尽头满是移动的沙丘。
“圣殿星,”她说道,“沿着赤道的宽阔地带。”
他激动了:“沙鲑,你说过的。但是,有新沙虫吗?”
“什阿娜觉得快了。”
“它们需要大量的香料作为催化剂。”
“我们在那里赌下了大量的美琅脂。雷托跟你说过催化剂,是吗?你还记得什么有关他的事吗?”
“他杀了我这么多次,一想起他就让我觉得疼。”
她有沙丘星上达累斯巴拉特的记录来印证:“他亲手杀的,我知道。他用完你了就把你扔了?”
“有时我会达到他的期望,并被允许自然死亡。”
“他的金色通道值得吗?”
“我们不理解他的金色通道,也不理解打造它所需的发酵。”他说道。
“有趣的选词。门泰特认为暴君时代是发酵。”
“发酵成熟就进入了大离散。”
“大饥荒也起到了作用。”
“你认为他会没预见到大饥荒?”
她没有回答,而是沉浸在他的门泰特见解里。金色通道:人类“爆发”进入宇宙……再也不会局限于某个行星之上,受制于单一的命运。我们的鸡蛋已不在同一个篮子里。
“雷托认为所有的人类都是一个生物体。”他说道。
“但是,他把他的梦想强加在了我们头上。”
“你们厄崔迪总是这么做。”
你们厄崔迪!“你已偿还了欠我们的债?”
“我没这么说。”
“你喜欢目前的困境吗,门泰特?”
“沙鲑已作用了多久?”
“超过八个标准年了。”
“我们的沙漠生长得有多快?”
我们的沙漠!她示意他看投影:“它已经比沙鲑出现之前大了三倍。”
“这么快!”
“什阿娜认为很快就能见到小沙虫了。”
“它们长到两米左右才会钻到表面。”
“她是这么说的。”
他用一种冥想的语气说着:“每一条都有雷托在他‘无尽梦境’中珍珠般的意识。”
“他是这么说的,他从未在这些事上撒谎。”
“他的谎言更加巧妙。和圣母的一样。”
“你是在指责我们撒谎吗?”
“什阿娜为什么要见我?”
“门泰特!你以为问题就是答案。”欧德雷翟装作失望地摇了摇头,“她必须尽可能多地了解作为宗教崇拜中心的暴君。”
“哈!为什么?”
“对什阿娜的崇拜已经扩散。它已遍及旧帝国内外,来自拉科斯幸存的教士在四处宣扬。”
“来自沙丘星,”他纠正了她,“不要把它看成是厄拉科斯或拉科斯。那会迷惑你的头脑。”
她接受了他的纠正。现在,他已完全成了个门泰特,她则耐心地等待着。
“什阿娜跟沙丘星上的沙虫说话,”他说道,“它们做出了回应。”他迎着她质询的目光,“又打算搬出你们的护使团了,嗯?”
“在大离散时期,暴君的别称叫杜尔和古杜尔。”她说道,往他的门泰特无瑕里输入着信息。
“你有个危险的任务要派给她。她知道吗?”
“她知道,而且你可以让任务变得安全一些。”
“那就向我开放你们的数据系统。”
“没有界限?”她知道贝尔会做出什么反应!
他点了点头,不敢妄想她会同意。她是否猜到了其实我急需的就是这个?这里保存着他如何才能逃脱的全部知识。无限制地接触到全部信息!她会觉得我只是需要自由的幻觉。
“你会成为我的门泰特吗,邓肯?”
“我还有其他选择吗?”
“我会和顾问团讨论你的请求,并给你答案。”
逃生之门开启了?
“我必须像尊母一样思考。”他说道,在摄像眼和那些会权衡他请求的监视者面前辩解着。
“还有谁能比与默贝拉一起生活的人更胜任呢?”她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