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四十来岁的男人 · 2
[捷克]米兰·昆德拉2018年09月12日Ctrl+D 收藏本站
啊,我的上帝,如果我们把瞭望台搬到今天来!如果我们采访一下那天和雅罗米尔一起在警察诗歌晚会主席台上的另外十个诗人!他们那天晚上朗诵的诗歌都上哪儿去了呢?没有人,已经没有人记得那些诗歌;诗人自己都拒绝记起;因为他们对此感到羞愧,他们今天会感到羞愧……
实际上,那个遥远的时代还为我们剩下什么呢?如今,对于所有人来说,那是政治诉讼的时代,迫害的时代,禁书成堆的时代,到处都是通过所谓的法律进行谋杀的时代。但据我们的回忆,我们应当为它作证:那不仅仅是恐怖时代,也是抒情时代!诗人和刽子手一起统治着那个时代。
墙,把男男女女关在牢里的墙上涂满诗句,在这墙前面,人们在跳舞。不,不是死神舞。在这里,是纯真在跳舞!纯真带着它滴血的微笑!
那是恶劣诗歌的时代?不完全!如今的小说家写到那个时代,总是带着一种享乐主义的盲目性,他们写的这些书注定是要失败的。但抒情诗人,尽管他们对这个时代也有一种盲目的激情在里面,却留下了美丽的诗篇。因为我们曾经说过,在诗歌这片神奇的土地上,所有的判断都会成为真理,只要它能让后人以为这的确是经历过的感情。诗人总是如此疯狂地热衷于他们所经历的感情,以至于脑子都冒烟了,呈现出一片彩虹的灿烂景象,监牢之上的奇妙的彩虹……
但是,不,我们不要把我们的瞭望台搬到现在来,因为我们并不想描述那个时代,再为那个时代提供新的镜子。如果说我们选择了那个时代,这不是因为我们想为那个时代留下画像,而仅仅因为在我们看来,这似乎是一个无与伦比的陷阱,向兰波,向莱蒙托夫张开的陷阱,一个向青春和诗歌张开的无与伦比的陷阱。小说不正是向主人公张开的陷阱吗?让那个时代的绘画见鬼去吧!我们感兴趣的,就只是那个写诗的年轻人!
因此这个年轻人,这个我们叫做雅罗米尔的人,我们永远不能够让他离开我们的视线。是的,就让我们暂且放一放小说,将小说搬入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物的思想中,这个人物的思想完全是由别的面团揉成的。但我们只能处在距离雅罗米尔死去两三年后的时期,他那时还没完全被忘却。我们建立的小说的这一部,与其他各部的关系就像是湖中央的楼阁和整个庄园的关系一样:
楼阁被建在十几米以外,是一座完全独立的建筑,庄园也能离开它而存在;但楼阁的窗户开着,因此庄园里居民的声音总是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