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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 2

[美]海明威2019年07月17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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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的知识不配当将军。一位将军得知道许许多多的事情。你们这些家伙,以为战争等于儿戏。老实说,你的脑子还不配当名起码的中士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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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上帝,我还不至于非当兵不可,”西蒙斯说。

“人家要是把你们这些逃避兵役的都抓起来,那你就怕要当兵了。哦,好家伙,最好你们两位都到我那一排来。麦克,你也来。我派你当我的勤务兵,麦克。”

“你人倒不错,爱多亚,”麦克说。“但是你恐怕是个军国主义者吧。”

“战争结束以前,我一定要当上校,”爱多亚说。

“要是人家不把你打死的话。”

“人家打不死我的。”他用拇指和食指摸摸他领子上的徽星。“你看见我这一动作吗?谁一提起给打死的话,我们便摸摸我们的星。”

“我们走吧,西蒙斯,”桑达斯说,站了起来。

“好。”

“再会,”我说。“我也得走了。”根据酒吧间里的时钟,已经是六点差一刻了。“再见,爱多亚。”

“再见,弗雷德,”爱多亚说。“你就要得到银质勋章,这倒是个很好的消息。”

“我还不知道是否拿得到。”

“你稳拿得到的,弗雷德。我听说你是稳拿得到的。”

“好,再会,”我说。“多多保重自己,爱多亚。”

“你犯不着为我操心。我既不喝酒,也不乱搞。我既不是酒鬼,更不是嫖客。我知道什么对我有益处。”

“再会,”我说。“听说你快要被提升为上尉,我很高兴。”

“我也不必等待人家来提升。我单凭战功就可以当上上尉。你知道。领章上三颗星,上面有只皇冠和两把交叉的刀。这才是我。”

“祝你运道好。”

“祝你运道好。你什么时候回前线?”

“快啦。”

“好,哪天我来看看你。”

“再会。”

“再会。别上当。”

我走上一条后街,那是条直达医院的近路。爱多亚现年二十三。由旧金山一位叔父抚养成人,战争宣布时他恰巧回到意大利的都灵看望父母。他有个妹妹,以前同他一道上美国,住在他叔父那里,今年要从师范学校毕业。他是个地道的英雄,人人见了他都讨厌。凯瑟琳每每忍受不住。

“我们也有我们的英雄,”她说。“但是一般地讲,亲爱的,人家安静多了。”

“我倒不在乎。”

“我对他也不在乎,只要他别那么自负,那么惹人讨厌,真是讨厌透了。”

“他也惹我讨厌。”

“你这么说,太好了,亲爱的。其实你也不必附和我。你能够想象他在前线时怎么样,你也知道他是多么能干,不过他太像我所不喜欢的那种男人。”

“我知道。”

“你知道,你真太好了。我也想试试喜欢他,不料他真是个讨厌又讨厌的家伙。”

“他今天下午说快要升上尉了。”

“这也好,”凯瑟琳说。“这总该叫他高兴高兴吧。”

“你岂不喜欢我也升级吗?”

“不,亲爱的。我只要你的军衔可以进进比较好的酒家饭馆就行了。”

“我现在这一级恰巧就是。”

“你的军衔好极了。我不要你升级。那样怕会使你傲慢起来。哦,亲爱的,我十分喜欢你并不自高自大。你就是自负,我还是会嫁给你的,不过丈夫不自负那就太平多了。”

我们俩正在阳台上轻声谈话。月亮本来应该上升了,可惜城市上空罩了一层雾,月亮没有露出来,过了一会儿,下起纷纷细雨来,我们只得回房间去。外边的雾转成雨,一会儿雨大起来,我们听着雨打在屋顶上,仿佛擂鼓似的。我起身走到阳台门口站一站,看看雨打进来没有,原来并没有打进来,于是我让门仍旧开着。

“你还碰见了谁?”凯瑟琳问。

“迈耶斯夫妇。”

“那是一对怪物。”

“他本应当关在美国监牢里。人家却让他到国外来死。”

“而且幸福地住在米兰,直到永远。”

“怎么幸福也难说。”

“坐过牢的人,这种生活总算是幸福的吧。”

“她要送些东西来。”

“她送来的东西很棒。你是她的宝贝儿子吗?”

“是其中的一个。”

“你们都是她的宝贝儿子,”凯瑟琳说。“她偏爱这些宝贝儿子。你听那雨声。”

“雨下得很大。”

“还有你是不是永远爱我?”

“是的。”

“就是下了雨也没有差别吗?”

“没有。”

“这很好。因为我怕雨。”

“为什么呢,”我昏昏欲睡。外边雨潺潺下个不停。

“我不知道,亲爱的。我一向是怕雨的。”

“我喜欢雨。”

“我喜欢在雨中散步。但是雨对于恋爱总是很不利的。”

“我永远爱你。”

“我爱你,不管下雨也好,下雪也好,冰雹也好——还有什么别的没有?”

“我不知道。我看我想睡了。”

“睡吧,亲爱的,不管怎么样,我总爱你。”

“你并不当真怕雨吧?”

“同你在一起就不怕了。”

“你为什么怕雨呢?”

“我不知道。”

“告诉我。”

“别叫我说。”

“告诉我。”

“不。”

“告诉我。”

“好吧。我怕雨,因为我有时看见自己在雨中死去。”

“哪有这种事。”

“还有,有时我看见你也在雨中死去。”

“那倒是比较可能的。”

“不,不可能,亲爱的。因为我能够叫你安全。我知道我能。但是没人能够救自己。”

“请你别说吧。今天夜里我可不要你发苏格兰人的怪脾气,疯疯癫癫的。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也不会长久了。”

“不,可我本是苏格兰人,本是疯疯癫癫的。不过我不发作就是啦。这一切都是胡闹。”

“对啦,都是胡闹。”

“都是胡闹。只是胡闹。我并不怕雨。我并不怕雨。哦,哦,上帝啊,但愿我真的不害怕。”她哭了。我安慰她,她停止了哭泣。但是外边的雨还是下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