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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 3

[美]戴维·伽特森2018年09月19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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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在圣佩佐,埋头苦干、独来独往的刺网渔民是一个“好人”的典型形象。那些过分慷慨、言语过多、喜好与人结伴的人,他们的言谈和笑声都不是生活的正道所在。只有那些和大海成功搏斗过的人才有地位和分量。

圣佩佐人学会了沉默。但是有时候,他们也会在拂晓时分来到码头,如释重负地交谈一会儿。尽管已经十分疲惫,而且还在忙着手头的事情,他们仍然会在各自的甲板上谈起夜间的经历以及那些只有他们才能理解的事情。这种亲密交谈,以及别人的声音所带来的慰藉使得他们确信自己的个人经历,这使得他们见到妻子的时候能够少一些距离感,否则他们捕完鱼之后回到家中往往会带有一种冷漠。总之,这是一群孤独的男人,他们是地理的产物——这些海岛上的男人们偶尔会承认他们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伊什梅尔·钱伯斯知道,当他朝聚集在苏珊·玛丽号前面的这群人走过去的时候,他并不属于这些关系亲密的渔民的圈子,而且他还是个靠笔杆子吃饭的人,这就使得他们对他更加心存怀疑。但是另一方面,他也有一些有利之处,他受过重伤,同时又是一名退伍军人。战争年代发生的事情对那些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而言永远是神秘的。这些事情可是那些孤独的刺网渔民喜欢打听的,这多少可以抵消一些他们对一个整天坐在打字机后面舞文弄墨的人的戒备之心。

他们朝他点点头,稍许变换了一下姿势好让他挤进圈子里来。“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治安官说道,“或许你了解的情况比我还多。”

“难以置信。”伊什梅尔说道。

威廉·乔瓦格把雪茄塞入齿间。“这也是难免的,”他嘟哝道,“只要出海打鱼,就有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

“是啊,”马迪·乔安逊说道,“但是,天啊。”他摇着头,站在那里晃来晃去。

治安官把左脚从桩子上放了下来,在大腿处抓了抓自己的裤管,然后又抬起右脚放了上去,将手肘支撑在膝盖上。

“你见过苏珊·玛丽了?”伊什梅尔问道。

“见过了,伙计。”阿尔特说。

“三个孩子,”伊什梅尔说道,“她接下来怎么办?”

“不知道。”治安官说。

“她说了什么吗?”

“什么也没说。”

“哼,她会说什么呢?”威廉·乔瓦格插进来说了句,“她能说什么呢?上帝。”

伊什梅尔听出来乔瓦格对新闻记者的敌意。他是一个皮肤黝黑、肚子又大又圆、身上刺有文身的刺网渔民,因为经常喝杜松子酒,眼睛显得潮潮的。他的妻子五年前去世了;如今他的一切生活都在船上。

“请原谅,乔瓦格。”伊什梅尔说道。

“我什么都不需要原谅,”乔瓦格答道,“见鬼去吧,钱伯斯。”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这一切都并无恶意。伊什梅尔·钱伯斯了解这一点。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他问治安官。

“这正是我想要弄清楚的,”阿尔特·莫兰说道,“我们正在说这事儿。”

“阿尔特想知道我们都在什么地方捕鱼,”马迪·乔安逊解释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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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需要知道所有人的地点,”莫兰打断道,“我只是想搞清楚昨天夜里卡尔去了哪里,他在哪里捕鱼,谁在昨天夜里可能见到过他或跟他说过话。就这些事情,马迪。”

“我见过他,”戴尔·米德尔顿说道,“我们一起从海湾开出去的。”

“你是说你跟着他出的海,”马迪·乔安逊说,“我敢打赌是你尾随着他,是不是?”

像戴尔·米德尔顿这样的年轻渔民常常喜欢每天去圣佩佐咖啡馆或友睦港餐厅坐个老半天——打听各种消息。他们想知道鱼群在哪儿出没,前一天夜里谁捕了多少鱼,确切地说是在哪儿捕到了鱼。像卡尔·海因这样成熟老练、收获颇丰的渔民自然对他们不屑一顾。所以他们经常跟在他后面寻找渔场——如果没有人告诉他有人尾随的话。在雾气重的夜里,他的那些跟随者必须靠得很近,而且还常常完全丢失目标,这时候他们就会用无线电来联络他们的伙伴,而他们的伙伴多半也正在联络他们:他们用丧气的语调相互询问,希望获得一些零星的消息。而根据圣佩佐人逐渐形成的不成文的默契,那些最受人尊重的渔民是不会去跟随任何人的,他们还养成了保持无线电静默的习惯。偶尔有的人会靠近他们,看看是谁的船,但是如果他们既没工夫闲聊,也不会交流什么关于他们追逐的鱼群在哪儿的有用信息,则对方很快就会掉头离去。有的人愿意分享,有的则不愿意。卡尔·海因属于后者。

“好吧,我是跟在他后面,”戴尔·米德尔顿说道,“那家伙最近捕到不少鱼。”

“那时候是几点钟?”治安官问道。

“六点三十分,差不多那时日候。”

“那之后你还看到过他吗?”

“看到过。在船舰湾那儿。他和很多人在一起。追逐银鲑鱼群。”

“昨天夜里雾很浓,”伊什梅尔·钱伯斯说道,“你们捕鱼的时候肯定相距不远。”

“没有,”戴尔说道,“我只看到他在做准备。在雾气起来之前。大概是七点半的样子。或者八点钟。”

“我也看到他了,”伦纳德·乔治说,“他都准备好了。在堤外面。他准备下网。”

“那是几点钟?”治安官说。

“还早,”伦纳德说,“八点钟。”

“从那之后就没有人见过他了吗?八点之后就没人见过他了?”

“我十点钟的时候也到了那儿,”伦纳德·乔治解释说,“但是一无所获,那儿没鱼。我慢慢地朝艾略特海岬开过去。来了一阵雾。我就把报警器打开了。”

“我也是,”戴尔·米德尔顿说道,“大家都往那儿去了。我们开过去,正好遇上马迪的鱼群,”他咧嘴笑道,“在那儿也收获不少。”

“卡尔去艾略特海岬了吗?”治安官问。

“没看见他,”伦纳德说道,“但是这不说明问题。就像我说的,雾太浓了。”

“我怀疑他还在原处,”马迪·乔安逊插进来说道,“我只是猜测,但是卡尔从来都不太喜欢换地方。他拿定主意就不太肯挪窝儿了。他有可能在船舰湾那儿也捕到点鱼了。在海岬那儿就再没见过他,没见到。”

“我也没见到。”戴尔·米德尔顿说。

“但是你在船舰湾那儿见到过他,”治安官说,“还有谁在那儿?你记得吗?”

“雾太浓了,”伦纳德·乔治说,“真是很浓的雾。你在那儿什么也看不见。”

“都有哪些船呢?”阿尔特·莫兰问道。

“好吧,”伦纳德说道,“我来想想。我看见了卡希洛夫号、海岛人号、莫古尔号、日食号,我在船舰湾就看到这几艘。”

“南极号,”戴尔·米德尔顿说,“它也在那儿。”

“是的,还有南极号。”伦纳德说道。

“那无线电里还有谁说话呢?”阿尔特·莫兰说,“你还听到谁说话了吗?我是指你没看到的人。”

“凡斯·寇普,”伦纳德说,“你知道凡斯吗?普罗维登斯人。我和他说过几句话。”

“你和他说的话多了,”马迪·乔安逊说道,“我听到你们在去海鲫的时候一直在说话。上帝啊,伦纳德——”

“还有谁?”治安官说道。

“头狼号,”戴尔说,“我听到吉姆·费里和哈德威尔的声音。波尔金在船舰湾那儿。”

“就这些了?”

“我想是吧,”伦纳德说,“就这些。”

“莫古尔号,”阿尔特说,“是谁的船?”

“莫尔顿的船。”马迪·乔安逊答道,“他去年春天从拉内斯那儿买过来的。”

“海岛人号呢,是谁的?”

“海岛人号是宫本的,”戴尔·米德尔顿说道,“是吧?宫本家的老二。”

“是老大,”伊什梅尔·钱伯斯纠正道,“宫本天道是老大。老二是欣司。他在罐头厂工作。”

“混蛋都长得差不多,”戴尔说道,“从来都分不清他们谁是谁。”

“小日本。”威廉·乔瓦格扔了一句。他把雪茄的烟屁股丢进了苏珊玛丽号旁边的水里。

“好吧,这样,”阿尔特·莫兰说道,“你们看到哈德威尔、寇普,或莫尔顿等等这些人,就告诉他们,让他们来找我谈话。我要把这些人统统问一遍,了解一下昨天晚上有没有人跟卡尔说过话—明白了吗?我要一个一个问。”

“听起来挺严重的。” 乔瓦格说道,“难道这不仅仅是一个意外?”

“当然是一个意外,”阿尔特·莫兰说道,“但是,毕竟有一个人死了,威廉。我必须写个报告上去。”

“卡尔是个好人啊,”简·索伦森带着点丹麦语的口音说道,“是个捕鱼的好手。”他招摇着头。

治安官把腿从墩子放下来,仔细地抻了抻塞在裤子面的衬衫下摆。“阿贝尔,”他说,“你把快艇开回去,然后跟我到办公室碰头,我要和钱伯斯一起走走。我和他商量点事。”

但是直到他们一起走出码头的范围转到港口大街的时候,阿尔特·莫兰才一改困聊的姿态,和伊什梅尔转入到正题。“你看,”他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会写一篇文章,说莫兰治安官怀疑这是一桩谋杀案,而且正在调查此事。我说得对吧?”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伊什梅尔,钱伯斯说,“对这件事我还一点儿都不了解。我希望你跟我说说。”

“好,当然,我会跟你说的,”阿尔特莫兰说,“是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情。你不能提我们正在调查的事,好吗?如果你想引用我对这件事情的看法,我的话是这样的:卡尔·海因意外亡,或者就这个意思,随你怎么说,但是不要提调查的事。因为根本就没有调查。”

“你想让我说谎?”伊什梅尔钱伯斯问道,“我自己瞎编你的话?”

“私下里说?”治安官说道,“是的,我们的确在调查这件事。有一些诡异荒诞的事实漂浮在我们周围。可能是谋杀,可能是过失杀人,也可能只是意外死亡——一切都有可能。关键是,我们现在不知道。但是如果你在《评论报》的头版把这事儿告诉每一个人,那我们就水远都查不出真相了。”

“那刚才你和他们说话的那些家伙呢,阿尔特?你知道他们会做什么吗?威廉·乔瓦格会去告诉每一个他能告诉的人,说你在四处打探,寻找杀人凶手。”

“那不一样,”阿尔特·莫兰坚持道,“那是传言,不是吗?就算我根本没有调查什么,街头巷尾也总是会有类似这样的传言。这样的话,我们就等于是让凶手——如果这个案子里面有凶手的话——自己去猜测他所听到的哪些是谣言。我们可以让传言为我们所用,迷惑他。而且,不管怎样我总归是要问些问题的。在这件事情上我别无选择,是吧?如果人们喜欢猜测我想干什么,那这是他们的事情,我无能为力。但是,我不会在报纸上宣告自己在做任何警方调查。”

“这么说你觉得不管凶手是谁,他一定是生活在这个岛上的人。是不是——”

“你瞧,”阿尔特·莫兰停下脚步说道,“我只要求《圣佩佐评论报》上不要提到‘凶手’的字样,行吗?我们把这点说清楚。”

“我没意见,”伊什梅尔说,“好吧,我会引用你的话,把这件事称为意外事件。但你得随时告诉我事件的进展情况。”

“行,”阿尔特说,“就这么说定了。我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你会第一个知晓。怎么样?这样你满意了吧?”

“还没有,”伊什梅尔说,“我总归要就这件事写个报道。所以,你能否就这个意外事件给我几句答复?”

“现在是你说了算,”阿尔特·莫兰说,“你开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