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十三舰队诞生 · 3
[日]田中芳树2018年12月22日Ctrl+D 收藏本站
杨返回银桥街二十四号的宿舍时,海尼森标准时间为二十点。这一带住宅中所住的人以单身者或小家庭居多,属于高级军官住宅区,四周飘着大自然界的绿叶香气。
这一带的建筑设备还称不上是新颖豪华,虽然绿地广大,但由于经费不足,新的建筑物及改建物仍不多见。
杨走路的速度慢了下来,穿越这片司空见惯的公共草皮,打开配有识别装置的大门,门开处发出了吱吱咯咯的响声,似乎在欢迎这位B栋6号宿舍的主人回家,杨心里想,若是自掏腰包修理这个门,早就修好了,当时却请经理部处理,至今仍然没有下文。
“您回来了,准将。”少年尤里安·敏兹迎向前来。“我正在想,不知您晚上是不是不回来了!我还煮了您喜欢吃的爱尔兰炖羊肉呢!”
“这么说来,我空着肚子回来是对的咯!不过,你为什么会认为我可能会不回家呢?”
“卡介伦少将刚刚来过电话。”少年一面接过他的军扁帽一面回答。“他说你这家伙在告别式还没结束时,就和一个大美人手拉着手跑走了。”
“这个家伙……”
杨站在玄关的地方苦笑着。
尤里安·敏兹是杨的被监护人,今年十四岁。他的身高与年龄相称,一头亚麻色的头发,眼睛棕黑,眉清目秀,卡介伦他们都叫他“杨的孩子”。
尤里安是在两年前,根据“军人子女战时福利特别法”而成为杨的被监护人的。订立这项法案的人名叫托尔巴斯,故而此一法案又通称为“托尔巴斯法”。
自由行星同盟和银河帝国间的战争状态已经持续了一个世纪半之久了,许多人因战争而死亡、伤残,“托尔巴斯法”就是为了救济这些失去亲人的孤儿,达到确保人力资源的目的,应运而生的法令。
这些孤儿们交由军人家庭来抚养,政府贷给他们一定数额的教养费,孤儿们在十五岁以前一律进一般学校上课,十五岁以后则随个人的意愿选择自己所想进的学校就读。不过,若选择进军官学校或技术学校等军事相关学校的话,则向政府借贷的教养费即可不必归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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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虽然女性无法对军事行动有所贡献,但是也很欢迎她们能投入补给、经理、运输、通信、管制、情报处理及设施管理等行列。
“此法主要取法于中世纪以来的学徒制度,但它有个缺点,那就是教养费往往影响孤儿们对未来的选择方向。”当时,任职于后勤本部的卡介伦就曾讽刺地对杨这么说。“不过话说回来,人生在世,如果没有任何目标,活着也是无味。既然这种领养制度有其存在的价值,我看你不妨也领养一个孩子吧!”
“可是我还未娶妻啊!”
“就是因为这样,才应该尽点社会义务啊!不过是负担一些教养费罢了!嗯?独身贵族。”
“我知道,不过我还是喜欢一个人过日子。”
“两个人的日子也不错啊!”
“一个人过就够了。”
“是吗?不过我还是要给你找个人来。”
两人在经过这番交谈后的第五天,少年尤里安就出现在杨家门口了。
尤里安自此进了这个家门,为了成为杨家勤勉、有才干的一员,尤里安特地将家中无用的废物、机器等束之高阁。他决定打点这个家庭的一切物质环境。不到几天的工夫,这个家已被他整理得井然有序了。
“我已经将家用电脑资料整理归纳为六大部份。”当时的尤里安才十二岁,他站着一动也不动地向主人报告。“第一类、家庭经营管理,第二类、电器操作,第三类、保安,第四类、消息的收集,第五类、家庭学习,第六类、娱乐。每天要记录的包括:1冷暖房、清扫机和洗衣机之使用状况,2防盗、防火设施之维护,3新闻气象及购物情报之收集,4……上校,请您记往了。”
当时的杨威利是个上校。他默默地走到寝室兼饭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意外地发现布满在沙发周围的那些果皮、杂物、杯子、罐头盒……都不知所踪了。心里想着,该向这个傻笑的小侵略者说些什么才是。
“房间我打扫过了,床铺被褥也洗了,家里也整顿好了,如果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请说出来。您还需要什么呢?”
“给我一杯红茶好吗?”
杨想喝一杯自己最喜欢的红茶,润润喉、告诉他这一天的甘苦,不过当这名少年奔入厨房,将一组崭新美观的茶具端来,并且递上一杯西隆星出产的茶时,杨的双手不禁颤动了一下。
一口茶才刚入口,他的心立刻被这名少年征服了。因为这茶的味道是如此的香醇!尤里安的父亲是宇宙舰队的上尉,虽然官阶不高,却传授给儿子茶道的知识及泡茶的方法。
在尤里安少年式的家庭经营经过了半个月后,卡介伦到他家来拜访,卡介伦看了看四周的环境,评论道:“我到过你家多次,我发现这是你家有史以来最干净的一次。看来‘父无能、子有才’这句话所言不虚。”
杨并未反驳他所说的。
如今已经匆匆过了两年。尤里安的身高也往上窜升了十公分以上,是个真正的大男孩了。功课似乎也不错,从来没有不及格,偶而还会拿些奖章奖状之类的东西回家。照卡介伦的说法,尤里安应该可以算是“青出于蓝”了。
“今天学校问我明年以后的决定。”
尤里安一面吃一面说,杨威利拿汤匙的手停在半空中,目光注视着他。
“不是明年六月才毕业吗?”
“如果修足学分,按规定可提早半年毕业。”
“是吗?”杨觉得自己是个不负责任的监护人。
“你想当军人是吗?”
“嗯!我是军人之子啊!”
“谁说儿子一定要继承父亲的职业的,我爸爸就不是军人,他是个商人。”
杨告诉他,若想选择其他行业也无妨。他忽然想起今天在宇宙港遇见的小威尔来。
“不过,我若不选择从军,就必须要偿还教养费……”
“我来还。”
“咦?”
“你真是太小看我了,我还有一笔存款在。再说,你也没有提早毕业的必要,再多逍遥些日子,难道不好吗?”
少年的双颊似乎泛着红光。
“你到我家来,并未给我增加麻烦啊!”
“很感谢你,不过……”尤里安怀疑地望着杨威利。“我听说您很讨厌军人,可是……”
“我是很讨厌。”
这么明白的答覆使尤里安倍感困惑。
“那你为什么还要当军人呢?”
“那当然是因为我没有能力,除此之外也不知要做什么。”
杨吃完饭,用纸巾擦了擦嘴巴,尤里安收拾好餐具,放进洗碗机中,打开电源,让电脑操作洗碗机。接着,他端上茶具,开始泡红茶。
“唉!你再多考虑再作决定吧!匆忙决定没有好处的。”
“是的,我会再考虑。准将,新闻曾报导过,罗严克拉姆伯爵是十五岁时踏入军旅的吧?”
“大概是吧!”
“你知道吗?他是个美男子呢!”
杨威利并未亲眼见过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只是在雷射立体电视中见过几次,他是杨所见过最英俊的年轻人了。后勤本部的女兵们常传说他比同盟中的军官更受人喜爱。
“茶里要加牛奶呢?还是白兰地?”
“白兰地……”
就在此时,防盗器红灯突然熄灭,警铃响起。尤里安将电视遥控器拿起来一按,利用红外线显示影像的电视,立刻出现了许多人影。他们全部围着白色的头巾,只让两眼露出。
“尤里安。”
“是。”
“最近常有这种小丑集体在做家庭访问吗?”
“他们是忧国骑士团。”
“没听过这种马戏团。”
“他们是激进派国家主义团体,由于他们高喊打倒反国家、反战争的言行,最近颇受注目。不过很奇怪,不知他们为什么要访问家庭,难道是为了领受准将的赞赏吗?”
“他们有多少人?”
杨不感兴趣地问着,尤里安读着画面上的数字说:“共四十二人,正朝院子里头移动,啊!是四十三人,不,四十四人。”
“杨准将!”
这声喊叫透过麦克风,格外响亮,装有特殊玻璃的墙壁都微微地震动着。
“是,是。”
杨回应着,但屋外是听不到的。
“我们是真正的爱国志士,我们是忧国骑士团。我们要弹劾你!你因战绩而自满,竟然当众反对统一战争,还记得你今天在告别式中的行为吧!”
杨察觉出尤里安正吃惊不已的样子。
“杨准将,你已侮辱了神圣的慰灵大会。当与会者都热烈回应国防委员长,誓言打倒帝国时,就只有你不肯起立,反而嘲讽民众的决意。我们要弹劾你这种态度!有什么主张,你说出来吧!若试图报警也没有用,我们会把你的对外连络系统都破坏掉。”
杨明白了,忧国骑士团的背后,十有八九是由“绝世的爱国者”特留尼西特在操纵。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音量极大,恬不知耻,说话内容虚伪无比。
“准将,你今天是不是真的这样表现?”尤里安问他。
“嗯!是啊!”
“为什么?只有一个人不起立,这不是一种明显的嘲笑态度吗?就算你心里反对,起身拍手对你也没什么损失啊!在别人面前装装样子也就罢了!”
“你说话的口气倒和卡介伦少将很像啊!”
“这种道理别说是卡介伦少将了,就连小孩子都明白啊!”
“……为什么不出来?难道你还有羞耻之心不成?快觉悟吧!今天你非得在我们面前老老实实地解释清楚才成!”
外面又有人叫喊着。杨威利愤而站起身来,尤里安扯了扯他的袖子。
“准将,无论如何,你可不能动武啊!”
“你的反应也太快了吧!难道我不能跟这些家伙把事情说清楚吗?”
“也不是啦!”
“……”
此时,特殊玻璃窗格格作响,似乎裂开了。紧接着,有一颗西瓜般大小的金属制球体飞了进来。直撞上壁橱,橱子里摆设的陶瓷品在刹那间都给砸得粉碎。此时突然有巨声响起。
“小心!趴下!”
杨叫着。
尤里安紧急间抱了家用电脑躲到沙发底下。不一会儿,这个金属球就爆炸了。一时之间,屋内隆声大作,所有的家具设备都遭破坏,无一幸免。
杨威利楞住了,忧国骑士团所投的手榴弹,竟然是工兵队所使用的非火药性小规模住家爆破弹。
他们似乎已将破坏力调到最低程度,否则,整个房屋早就化为瓦砾了。可是,为什么像他们这种民间团体,会持有这种军方的武器呢?
杨好像想到什么,手一拍,问着:“尤里安,喷水器的开关在哪里?”
“在2号A第4个钮,你想对付他们?”
“他们不懂得礼数,我们就要用……”
屋外盛气凌人的声音,突然转为哀嚎声,原来这些裹着白布的家伙们,已被高压水柱喷得招架不住,四处奔逃。
“大爷生气了,让你们尝尝甜头!你们这些流氓!”
就在杨大骂他们的时候,警车声渐渐自远方响起。可能是邻居们报的警吧!
其实,暴动发生了这么久,治安当局才姗姗来迟,似乎更让人觉得有人在忧国骑士团背后撑腰。这个人恐怕就是特留尼西特吧。
忧国骑士团早就落荒而逃了。但是姗姗来迟的警官们却还不住地称赞他们是多么的爱国,这使得杨相当不悦。
“若真的爱国,他们为什么不去参加志愿军,反而三更半夜私闯民宅,骚扰有孩子的人家?难道这就叫爱国吗?还有,如果他们行事正大光明,为什么把自己的脸包起来不敢见人,根本没道理!”
就在杨反击他们的时候,尤里安已关掉喷水器的开关,开始打扫这间乱七八糟的房间了。
“我来帮你!”
杨赶走这些办事不力的警察后说着,尤里安马上摇摇手。
“不行,这样反而碍手碍脚!你就坐在那边的桌子上好了。”
“坐在桌上?你……”
“我马上就打扫好。”
“我坐在桌上做什么呢?”
“嗯!喝喝我泡的红茶吧!”
杨嘴巴嘟嚷菁,走到桌前盘腿坐在上面,看见尤里安正在收拾陶器的碎片,不禁叹道:那陶器是中国明朝的万历红画啊!那是父亲留给我的遗物中,唯一的真品啊!
二十二点,卡介伦打影像电话来,此时尤里安已经将屋内打扫干净了。
“孩子啊!你的监护人在家吗?”
“在那边。”
尤里安指着桌子处,这位杨家的主人正盘腿而坐,悠哉悠哉地喝着红茶。卡介伦大概花了五秒钟的时间,仔细观察了一下,接着慢慢地说:“你在家里也有坐在桌子上的习惯吗?”
“这要看是星期几!”
杨坐在桌子上回答,卡介伦苦笑了一下。
“好啦!你现在有急事,马上到统合作战本部去!车子马上会来接你!”
“现在就去?”
“这是席特列部长直接下的命令。”
杨用力地把茶杯放在桌上。
尤里安呆了一下,随即马上跑去将杨的军服拿过来。
“部长找我有什么事?”
“他只告诉我有要紧事,一切到作战本部再说。”
电话被挂断了。杨盘着双臂,似乎在想什么,尤里安已经双手把军服送到面前。正穿戴间,接人的车已经来了。杨实在想不通:到底有什么事这么急!非要三更半夜被叫去不可?
“我回来时恐怕已经很晚了,你先睡吧!”
“是的,准将。”尤里安言不由衷地回答。
“尤里安,今天晚上的事,也许对方只是吓吓我们的,不过,敌人以后要怎样对付我们就难说了。日子越来越不太平了啊!”
杨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此时说出这番话来。尤里安两眼一直望着他。
“准将,我刚刚说了不少废话,请您不要放在心上。只要你行得正站得正就好了,我相信您是个最正直的人。”
杨看着这个少年,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口,最后只有轻轻摸着他的头发,接着转身走向车子。尤里安一直目送着车子离去,直到车灯在黑暗中消失时,他仍是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