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克洛普修特克事件 · 4
[日]田中芳树2019年01月05日Ctrl+D 收藏本站
克洛普修特克候爵家,有着不输于其他家的名门历史。其先祖阿尔布雷希特在鲁道夫大帝还是银河联邦国会议员的时候就从旁协助,担任国家革新同盟的书记长,为打倒共和政体而尽其全力。帝政开始后他就担任内阁书记长官,以至财务尚书,而在恶名昭彰的法斯特隆死后,被任命为内务尚书,为肃清、虐杀共和派极有贡献,而被称为“血转轮”。往后,有着接连二十代的贵族官僚之家系,有六人担任过国务尚书,七人和皇室连姻,还出过一代皇后,是名誉、权力、财富三者堆满双手的特权阶级的典型。
而使他头上的太阳蒙上阴影的,是现在的皇帝佛瑞德里希四世的即位。原本预期是佛瑞德里希的弟弟会即帝位,而做了不少的投资,甚至已获得给予国务尚书一职的口头约定,却在事态一再逆转的请况下,佛瑞德里希被推上了王座。因预测失算而狼狈的不只是克洛普修特克侯爵而已,但他素来一直把佛瑞德里希看成帝位继承竟争的失败者,加以蔑视的态度,使得佛瑞德里希的亲信们比当事人更加地憎恶他,而此时他也无法再修正轨道了。克洛普修特克侯爵转为被蔑视的失败者的立场,如此持续了三十年。
克洛普修特克侯爵,知道即位之前的“佛瑞德里希大公”常困于游荡费用的支出,而四处躲避债主的状况,也数次在友人之间以此为谈笑的话题,后来因状况的激变,佛瑞德里希戴上了至尊之冠,然而他却无法相信什么“神圣不可侵”的这种鬼话。
历史性的,特权阶级的通弊——惩罚主义的倾向,在克洛普修特克侯爵的心中急速向下扎根,以屈辱和抑压的肥料灌溉了一万遍。止于幻想的地位,被拒绝的亲事,被排拒的交际,以及无数的冷笑。
帝国历四八六年三月二十一日,克洛普修特克侯爵威尔赫姆,手持着复合材质制的黑盒子,身着帝国军预备役上将的礼服,走进布朗胥百克公爵官邸的大门。距上次走进此门这已是相隔三十年之后的事了。在此之前,他把侯爵家创立以来所拥有的,位居帝都一角的宏伟壮丽的猎园及附属的宅邸献给了皇帝,对宫内省和典礼省做高额的献金,赠送秘藏的美术品给布朗胥百克公爵等主要的门阀贵族。以卑下的言词,低下那傲馒的头,恳求让他回到社交界。得自自己的经验,他知道对贵族们卑躬曲膝是最有效的了。
由爽快的优越感得到刺激的布朗胥百克公爵,满足地望着连皇室都没有的几张名画,而张扬地将这藏着阴谋决心的暗杀者邀入了自宅。
负责国内治安的内务省,五世纪以来的恶弊,正如派生般地层层重叠入那种陷入迷宫的罪案,不能公布真相的政治性阴谋,全都以“企图打倒帝政共和主义者的策谋”之名处理了。有时则在已经收监的政治犯或思想犯身上,加上这些罪状,而加以重罚。
开祖鲁道夫大帝,为了揭发共和主义者而奖励密告。如果密告是事实则加以表彰,即使并非事实,也会视为对皇帝之忠诚心的表现,而不加以处罚在士官宪兵射杀共和主义者时,即使无辜的市民被卷入了,也会被认为“站共和主义者身边就是自己的罪恶”士官宪兵都得以免罪。
但这一次似乎轮不到“不敬的共和主义者”出场了。炸弹是装在克洛修特克侯爵所持来的黑箱子的事实,已在当晚确定了。
“克洛普修特克侯爵?不可能吧!”
但赶到侯爵邸的宪兵们,只能看到主人不在后,执事和家仆们那狼狈不安的表情。当局虽然也着手调查宇宙港,但克洛普修特克家的自家用宇宙船在炸弹爆炸当时,就以大贵族原有的派头,比公共用客船优先出港而去了。
“似乎是要派遣讨伐军。当然,克洛普修特克候爵以大逆不道罪未遂的罪名,已经被肃夺爵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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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的第二天早上,莱因哈特从吉尔菲艾斯处听取此情报,就穿上第二件礼服到皇宫去了,他命令彻夜搜集情报的吉尔菲艾斯,在家中睡上一觉。
申请谒见的莱因哈特,和十多个先客一起等上了二个钟头。虽然历代皇帝当中,据说是有清晨四点就进办公室的,但现在的皇帝佛瑞德里希四世,并未从早期就折磨廷臣,而选择了让希望谒见者等候的方式。
谒见开始了以后,又费上一个半小时。踏进谒见室一步的莱因哈特注竟到了第二件事,一是安妮罗杰不在皇帝身边,二是大气中浮着酒精的微粒子。
“……缪杰尔中将,这次可真是个灾难。不过,没有受伤是再好不过的了。”
莱因哈特更低下了头,侍从把视线投向希望谒见者的名单上身份,在皇帝耳边小声地说了些话。
“是吗,你已经是上将了啊。”
“全仗陛下恩典……”
“嗯,是啊,是朕任命的。”
皇帝口中吐着大口的酒精臭味在笑着。端置在银制小几上的白酒酒瓶,已有一半以上是空的。
“那么,今天一大早为了什么事,来吵醒你的恩人呢?”
“臣来请求,关于讨伐克洛普修特克侯爵一事,请派遣臣为将领。”
掩去表情和感情的莱因哈特只把用意说出。他希望能从这窒息感中解放的日子尽早到来。
“啊,那件事啊,你会来请愿是无可厚非,不过指挥官已经决定了,如今是不能变更的。”
“请问是哪一位大人?”
“布朗管百克公爵说一定得由他来做,昨晚他就来提及此事了。”
“公爵阁下的军人身分应当是预备役的吧?这一点,陛下您忘了吗?”
“正如你所言,不过他请求在这次暂时地恢复现役。终究大贵族中受害者太多了,大家都想为自己的兄弟、堂兄妹什么的复仇。自古有言,复仇为先,实在也是无从阻止。还有,和你处得不好的……那个谁呢?”皇帝以指尖敲着太阳穴。“对了,是菲尔格尔男爵,他也参加了此事。”
“话虽如此,陛下,臣并不对任何人怀恨,男爵那边如何想,臣是不知道,但臣是未记恨的。”
皇帝把那迟钝的眼光,倾注在年轻廷臣那华美的黄金色的头上。在下颚周围响起了不知是笑还是叹息的微波。
“……不管如何,有很多他那样的人从军了,对你而言,会有些难以指挥吧?”
“是的。”
虽非出自本意,却也不得不承认皇帝所言正确。
“难得来了,就允许你去见你姐姐吧。”
走出谒见室,当他在走廊的一角看到走近的菲尔格尔男爵时,莱因哈特证明了自己对皇帝所做的辩解是完全伪造的了。他露骨地现出厌恶的表情。当然,菲尔格尔的态度则明显地更甚于莱因哈特,两眼散出有毒的火焰。
“喔,缪杰尔大人安然无恙啊?我可死去了几个友人呢。”
“男爵阁下的平安也令人欣喜,你的朋友实在令人婉惜。”
“我实在该像你一样出身低微一点,那样的话也就不必在那种场合失去朋友了。”
似乎以中伤对方为乐似地,男爵高声地说着。连友人的死都用来做为攻击莱因哈特的道具,但他本人却未发觉其中的残酷。
“我对自己的出身很满意。”一边想着吉尔菲艾斯安抚他的表情,但莱因哈特仍回了嘴。“因为这么一来,我就不会有那种现在的自己并配不上祖先的名声,却大声地将其引以为傲的朋友。”
间隔了约二秒的时间,男爵的脸色为之一变。虽然习惯于伤害他人,但却不习惯被人伤害。
“我已经够注意了,不过很遗憾,因为常会有教养不好的恶犬对我吠叫,所以我发觉有时把它踢开会对狗比较好一些。”
说者和听者的神经都被灼热了。
“别得寸进尺,小子。”
如此骂着的菲尔格尔本身,也不过才二十出头,但他似乎认为这话对更年轻的莱因哈特会有效。薄弱的礼节之壳一破,憎恶的蒸气就猛烈地喷出。
“等我讨伐回来,再和你做个了断,你可别忘了。”
“就请你平安归来吧,但可别让平民部下救了,得靠自己的力量哦!”
两者之间挖出了一条无可修复的鸿沟,其速度大概可创下纪录。菲尔格尔考虑到本身在皇宫,才勉强打断了行使暴力的念头。
“你最好注意一下令姐的安全。”
那可能只是一句厌恶的话,但一股从未有过的不快感刺激了莱因哈特的感受。他突然失声,对着背转而去的菲尔格尔的背影,射出了杀意的箭。在他内心,一个微小但确实的想法萌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