鲲弩小说

第五章 旧住民VS新住民 · 2

[日]田中芳树2019年01月05日Ctrl+D 收藏本站

关灯 直达底部

七九七年二月四日

“尤里安,离开这么久了,想不想回海尼森一趟?”

杨提督用很开朗的声音这么说,令我觉得不可思议。在海尼森,提督讨厌的优布·特留尼西特有着绝大的影响力,又深受群众的欢迎,还有上司和官僚们罗嗦个不停,以及有称为“忧国骑士团”的暴力集团横行,以这些点看来,实在看不出他有多怀念海尼森。

搞了半天才知道,提督的目的是要和亚历山大·比克古提督直接见面,有重要的事要商量的样子。所以以出席同盟军俘虏回海尼森的欢迎典礼为借,一起回去。

我也开始忙了起来(只有卡介伦少将的几分之一),因为得开始准备两人份的行李才行。

 

🍐 鲲`弩-小`说ww w ,K u n N u ,c o m

七九七年二月五日

在即将来临的俘虏交换仪式之前,帝国军的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侯爵送来了电文。内容相当长,我全部加以引述如下:

“第一,全体士兵将以荣誉宾客分受到迎接。视成为俘虏为罪行的这种残虐并愚劣的行为,须加以全面排除。第二,归国之后,全体士兵都将给予薪金及短期的休假。在回乡探亲家族团聚之后,任凭各自的希望可恢复军职。第三,希望恢复军职者,全体晋升一级。不希望恢复军职者,也全体晋升一级,以新阶级叙其恩赏及奉给……吾等将士,诸位英雄。卿等无需觉得有任何耻辱,抬头挺胸的归国吧。该觉得羞耻的应该是驱使卿等赴前线,迫使诸位陷于非降服不可的旧军部指导者们。我,罗严克拉姆元仰,必须向诸卿道谢,并且非得向诸位致歉不可。最后,对于秉持人道立场协助彼等归国的‘自由行星同盟军’的处置,亦深表感谢之意。银河帝国宇宙舰队司令长官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元帅。”

听完了这些,杨提督把扁帽往上一丢,感叹地说:“太完美了。不只在人道立场上挑不出一点毛病,在政治上也没有任何缺点。这样一来,回国的二百万士兵,大概会完全忠于罗严克拉姆侯爵。”

“特留尼西特政权,在获得二百万票的同时,也为敌方补充了二百万的精兵。”

卡介伦少将用一点也不有趣的表情如此地指责。而我军的击坠王则是摸摸下鄂说:“回国之后,也不是就万事如意了。十年之后回家一看,老婆老早就和别的男人跑了,或者是家被烧掉了,一家四分五裂。”

说出这种期待别人的不幸的话。

“等一下!我想起来了,我军的俘虏中也包括女性士兵吧。没被帝国军那些家伙们虐待就好了。”似乎对男性士兵毫无同情之心的波布兰少校,对女性就非常有恻隐之心。

“在帝国军里,说不定有奥利比·波布兰这样的男人在呢,的确是很危险。”

在卡介伦少将这样开玩笑后,伊旺·高尼夫少校就在一旁为同事辨护了:“哪里!波布兰这一级的男人,可不是到处都找得到的啊。”

为了拼命忍住不笑出来,我看了杨提督一眼。杨提督把两脚架在桌上,扁帽盖住脸部,人往后仰,头枕在交叉的双手上。我知道他根本没睡着。杨提督可能是在想,罗严克拉姆侯爵的才能,在宇宙中可以得到更高的评价一事。光从这篇电文中就可以看得出敌将的才能和器量,大概连开玩笑的心情都没有了。不过,再过一会儿可能就会睡着了。

 

七九七年二月六日

要将二百万的俘虏全数收容到要塞内部好象不太可能,所以计划稍做了点更动。海尼森的国防委员会传来的指示是,让部分俘虏乘座的运输船团浮游“雷神之锤”的射程之内,如果在要塞内的俘虏暴动的话,就以他们当作人质。

“居然能想得出这种点子,真是小家子气谋士的把戏。我都能看得见委员们那种得意的表情。”

波布兰少校冷笑着说。

杨提督没出冷笑,却向卡介伦少将下达依照当初预定计划,将帝国军的俘虏收容在要塞内的指示。

“您打算无视国防委员会的指示吗?”

被我这么一问,杨提督两手一边玩弄着扁帽,一边回答:“我没有无视啊,尤里安。只不过我的记忆太差了,一忙起来就什么都忘记了。”

“国防委员会能接受您这种解释吗?说不定会认为这是故意的越权行为,要追究您的责任呢!”

“到那时候就干脆投奔到帝国去算了,虽然远离故乡会很难过就是。因为我们自己的国家大狭窄,容不下我们……”

“提督!”

“怎么样?尤里安,要不要和我一起走呢?”

“……”

“罗严克拉姆侯爵相当重视人材喔。象我这样灰头土脸的跑去,我想他也会为我安插适当的职位的。或者,你还是想留在同盟呢?”

我努力装出一副认真的表情。

“提督,我愿意同行。”

“是吗?那我可以放心了。”

“但是我不要为罗严克拉姆侯爵效力。如果一定要投奔到帝国去的话,干脆把贵族联合军和罗严克拉姆侯爵统统打倒,提督自己成为独裁者吧。我会协助您的。”

“喂喂,尤里安……”

“提督,反正是开玩笑的,就让我这么说有什么关系!”

提督把扁帽摘下来,搔着头说:“这下真是输给你了。”

提督笑了起来,我也笑了,但心里其实也有些心动,在想,如果能这样该有多好。

就是因为身处于民主共和的国家,所以杨提督在很多地方有所顾虑,行动也受限制。如果是在帝国的话,就什么都不用客气,只要有实力,想怎么做都可以。这个支配人民长达五百年,任意为所欲为的高登巴姆(黄金树)王朝,要起而打倒它,改革这个国家,也不必一定是要罗严克拉姆侯爵来做才可以。

不过这种想法违反了杨提督的意愿。虽然我对这点非常明白,然而这只是是凭空乱想而已,没什么关系。才想了一半,我就放弃奔这种胡思乱想。为什么呢?因为象杨提督这种穿同盟军制服还算合适的人,如果换成帝国军的制服,一定看起来不伦不类。这种事,就算是胡思乱想,也不难了解的。

 

七九七年二月七日

为了交换俘虏,第一批俘虏已经到达伊谢尔伦了。就在我还在开玩笑、胡思乱想的时候,事情一直在一步一步前进中。不,讲错了,应该是卡介伦少将和格林希尔上尉,把事情一步一步地处理好了。

十万的俘虏——穿着卡其色的衣服,脸上夹杂着疲劳和期待的表情。在人群之中,我认识了一位四十岁左右,脸色不太好的男人。他表示不太舒服,正等卫兵带他去医务室,所以解开了他的手烤,让他独自坐在角落等。我不应该太多事的,但还是跑去倒了一杯水给他。那男人好象吓一大跳,向我道谢后喝了水,用柔和的眼光看着周围的一切。

“好怀念啊,我在这个要塞服务已经有十五年了,可比你们这些叛乱军更清楚这个要塞的每一个角落。”

我也不想去订正这个男人的用词。他的言辞非常的纯挚,甚至令我差点想说:“抱歉打扰你们了”。他的视线投向旁边的墙壁,在照明和柱子成死角的地方,有帝国军的士兵们用刀子刻下的文字痕迹。

“唉呀,找到了!”一边这么说,一边用手指着。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那里有用帝国公用语写下来的短句。我试着读出声:“去死吧!荷尔特中尉,总有一天你会被人从背后杀死,大神奥丁也知道你的罪……”

“咦,你会读帝国语啊!”

“在学校里学过。”

其实这也不是相差多大的用语。

“是这样啊。我的儿子大概小你两岁,不知道有没有用功读书。”

我只有默默不语,因为这不是我能够回答的。生活在和我相反的那一边的人,也有儿子,也有憎恨的上司,也有要回去的故乡。只是他出生及生长的场所和我不一样而已。——这个大概就是那些主战论者所抨击的“与敌人之间不值一文的感伤交流”吧。

“可能的话,最好不要去当军人。”

最后我这么说。我实在不想和这个人的儿子交战,但仔细想想,这实在是我个人任性的要求。

“嗯,要我的儿子和你在战场上彼此残杀,的确不太舒服。我回去之后,也希望能从事以前的工作。”

“您以前是从事哪一种工作呢?”

“是家具工人。用手工把栋木、白梓木做成桌子、椅子之类的。”

“是个很好的工作呢。”

“谢谢你。我的儿子也这么想的话就好了,但他想去上大学。他说平民要想出头的话,就得进大学或军官学校才行……”

就在这个时候,负责的官员总算来了,把那个男人带走。当时这个男人的表情,还不如负责官员用来注视着我的那种邪恶的眼神要令我印象深刻。

看来,他心里一定认为我仗着身为司令官的被监护人,所以敢任意搞乱秩序。

他会有这种想法我也没办法,但我对今天的事一点也不后悔。

 

七九七年二月八日

虽然俘虏陆续抵达了,但波布兰少校还是照预定进行我的训练课程。我原来对他感到相当佩服,但高尼夫少校说了一句“是因为俘虏全是男的,他认为没有特地为此停止训练的价值,如此而已。”

我为了恩师,原来想提出什么反驳的话,但根本不可能。

训练结束后,我们一起去喝咖啡。波布兰少校告诉我很多事。多年以前,飞行队里有一名军官被一对男女用小刀刺杀,抢走他的薪水,而少校正好在现场目击了,宪兵就询问他那对男女的容貌特征。

“女的大概是二十五岁左右,头发颜色介于红色和褐色之间,眼睛是深咖啡色,鹅蛋型脸,眉毛颜色比发色稍深呈柳叶状。鼻梁挺直,嘴唇上薄下丰,左颊有酒涡,右眼角有黑痣,耳垂很薄。身高一六九公分,三围从上到下是九一,五九,九〇,这些虽然只是推定但准确度很高。戴了蓝色耳环,大概不是蓝宝石就是翡翠。无名指比中指长。”

这么样的精确。但一问到男性的事,就变成“啊,这么一提,我记得他好象是有脸的”这种完全靠不住的印象,再问他有什么特征,就看他考虑了一下,说:“脸的两旁有耳朵,鼻子下面有嘴。”

宪兵非常生气,好象这种不诚实的目击者是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不过话又说回来,象这种情形,不管是心胸多么宽大的宪兵都会生气的。后来好象是考虑到能抓到女性的话,男的也逃不掉,所以就做出女性的合成相片发出通缉。

“结果好象还是没抓到的样子就是了。”

“我想也是如此!”

“别那么说嘛!尤里安,告诉你一个我没告诉宪兵的秘密。”

“是什么?”

“那个男的啊……你知不知道他在身体下面还有两条腿耶!”

“……难不成,他在走路的时候,两只脚会来回交互移动是吗?”

“竟然你也知道啊。”

“我只是猜想可能如此而已。”

我把这段对话告诉杨提督,提督笑了起来,说:“以结果来说,波布兰是为了不让男的被抓到而故意这么说的,不是吗?”这个意见是没说错,但要说是蓄意的——不大可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