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帝国的提案 · 2
[日]田中芳树2019年01月05日Ctrl+D 收藏本站
七九七年一月二十一日
有一本叫“现代名士事典”的书要出版,所以海尼森的出版杜想调查提督的出生年月日和以往的经历,没先征求当事人同意就寄来了调查表格,夹杂在“尊敬的人物”“爱看的书”之类的项目中,杨提督在看到“信条”这一项时这么写着:“不要向他人炫耀自己的信条。”
这句话如果央杂在其他人通常会写的信条——例如“舍已为国”啦、为民主主义献身”啦、“结果和努力是成正比的”啦、“毫不松懈的前进”之类——这种话,一定非常引人注目。如果是为造成这种效果而刻意计算的话,杨提督真称得上是工于心计的人;但是,卡介伦少将却笑着说,以那家伙的情况而言,却只不过是单纯的真心话而已。趁这个机会我也请教卡介伦少将的信条,他笑完了就只说一句“全家平安”而已。
七九七年一月二十二日
最近常常在卡介伦家吃饭。杨提督和我受到如此频繁的邀请,虽然觉得很不好意思,但也是谢天谢地的接受了。这是因为卡介伦夫人的菜不但烧得好吃,而且菜色又丰富,我去作客也可顺便练习烹饪技巧。
由于今天也被邀去吃饭,所以急急忙忙跑去买了巧克力蛋糕和花束当礼物带去。蛋糕是我买的,花束是杨提督买的;好象是根本不知道买那种好,就选了种高雅又漂亮的买。我看了之后也说不出是哪那种花。“是山茶花的一种吧”卡介伦夫人这么说,果然是名不虚传。
吃了洋酒奶酪菜之后,我帮莎洛特·菲利丝画画。杨提督就和卡介伦少将下立体西洋棋,好象是起手必回的样子。总之“没有输就是了”这么回事。
七九七年一月二十三日
今天是跟华尔特·冯·先寇布准将学射击和肉搏战技的日子。和刚开始的那天一样,辛苦又绝不宽容。
告一段落后,先寇布准将在休息室请我喝咖啡,看见我手里拿着基本训练手册,写下“战技也是有其道存在”的时候,准将很讽刺地笑了:“杀人的技术也能被称为‘传道’,表示我本身可没堕落呢。尤里安,你该不会认为人格高尚者就能胜过挥舞着战斧的对手吧?”
我当然不会有这种想法的。杨提督教过我,没有比把才能、技术及人格完全混为一谈更傻的事了。把胜利的原因完全归功于道德的优越,简直就是可笑到家了。我这么说了之后,先寇布准将点点头,一抹恶作剧似的笑意浮上唇际。
“原来如此,杨提督好象也非常明白嘛,自己不是什么人格高尚的人……”
七九七年一月二十四日
卡介伦少将好象每天都很忙似的。我想可能比杨提督还要忙得多。
虽然伊谢尔伦要塞的外壳、动力设备、港湾设施都有将近半永久的寿命,但生活必需品,也就是一般生活上所需的设备,却是使用一段时间后就会寿终正寝的东西。当然,那时就非换掉不可,但又由于这是帝国制的东西,和同盟的工业制品规格不同,想要换掉一个家庭用的电插座,就非得把整个区的电气系统换掉不可。
少将的说明是:“费沙的制品,我们国内就有,所以要换很容易,但帝国的制品就没这么简单了。”
“首先,要从最基本的设备开始,全部改装吗?”
“没有这笔预算,而且也不能做这么大规模的换装。”
在亚姆立札会战,阵亡了两千万名以上的将兵,因此政府对遗族付出的第一抚扶恤金也超过二千五百亿元以上,明年以后对遗族的年度抚恤金总额也会增加很多,很自然的,其他的预算会全部被搞乱了。伊谢尔伦当然会被优先考虑,但还是不太够用。
“所以,要把未使用的楼层设备拆下来,供别的区域使用。这样,尽量利用手头上现有的东西,如果还是不够用的话……”
“要怎么办呢?”
“进帝国的工业制品。”
“这种事办得到?”
看到我过度惊讶的表情,卡介伦少将哈哈大笑了起来。
“也不是那么困难的事啊。”
“不是在交战中吗?”
“是经过费沙进行的三边贸易。先从帝国输入费沙,一经费沙进口后,要怎样处理就是费沙的自由了。”
原来如此,所以才有费沙存在的份值。不过,输入费沙的制品被怎样处理,帝国方面要说完全不知情,实在也不太可能。
“所谓经济就是这样。只靠信念是没有用的,唯有现实才最重要。这点,可能要比政治或军事要来得更无情。”
我想政治或军事光靠信念也是没用,不过如果象卡介伦少将这么说的话,他一定会要我了解经讲这种东西有多实际。后来和格林希尔上尉提起这件事,她这么回答。
“说的也是。仅仅只有一百公克的肉,也不是只有信念就能把它烧好的。”
七九七年一月二十五日
“为了杨提督的精神卫生着想,从海尼森传来的新闻,至少要删除一半才行。”
菲列特利加·格林希尔上尉对我说。这么说,今天从海尼森传来的新闻又惹杨提督不高兴了。
那个“忧国骑士团”好象在海尼森大肆活跃的样子。闯入反战派的集会中,反过来声援主战派的政治家,而且这次又干了一件“大事。”
是焚书。
在海尼森市中的古恩·基姆·霍尔广场被烧掉大约有三万八千本书。
一些诉说战争悲惨的书,批判军方上层阶级的错失及腐败的书,前一阵子我看过的“无罪而被杀害的人们”这本书包括在内,这些“反国家并毒害社会的书籍”全部被烧了。反国家或毒害之类,全是忧国骑士团自己决定的吧。
“这是自由国家所作的事吗?简直可以称为末期状了。”
杨提督连笑话也说不出来,真正的生气了。有一句古语“爱国是恶党们最后的靠山”,杨提督是举双手赞成。提督说,再也没有比爱国心,更便宜更方便贩卖的道具了。当提督说起“海尼森的爱国业者们”的那种语气,无法用文字加以重现,实在很令人遗憾。
其他的人又是怎么想的呢?
“我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反战派的这一边。理由只有一个:反战派的人们,会站在国家权力那一边的例子,在历史上一个也没有。”
先寇布准将的语气和表情,看起来好象在开玩笑,但说出来的话却是意外的认真。
另一方面,波布兰少校也自称是反战派的支持者。
“把脸藏在白头巾后的肮脏家伙们,和以真面目示人的美人这两方,我到底要支持哪一边,需要我一一加以说明吗?敏兹。”
“你不用说明,我就已经了解了。”我马上回敬。但想想这也是很奇怪的事,军人反过来支持反战派。也仟就是因为在最前线战斗,亲身体验到流血的悲惨,才会对那些身在安全的后方拼命赞美战争的那些家伙感到非常的受不了。
不过,波布兰少校的回答,的确是象他的为人。真面目示人的美女是指洁西卡·爱德华女士。不知道少校是否晓得杨提督和她的事,我想可能是不知道。不过就算他知道,我想也不会客气的。
七九七年一月二十六日
伊谢尔伦好象打算发行独立的电子新闻了。这到底是一个军人加上平民总共约五百万人的大都市,新闻要多少就有多少。
杨提督也这么说:“何谓民主主义呢?复数的政党、复数的报纸、复数的宗教、复数的价值观……”
“复数的恋爱、复数的床。”波布兰少校又加上这一句。
我想杨提督应该很讨厌烦紧迫盯人的采访人员才对。
“我来没讨厌过记者,只是不喜欢一部分自称记者的寄生虫而已。我讨厌的是那些对可能受到政治压力的事避而不提,却专写那些会伤害一般市民的隐私及名誉的记者;更过份一点,成为当权者的利益代辩人的家伙而已。”
“会比对当权者更令人讨厌吗?”
“我当然也不喜欢当权者啦,但吃当权者的排泄物以为这样自己也握有权利的那些寄生虫,更是令我厌恶!那些家伙是下水道的……”
提督马上住口,这是因为注意到格林希尔上尉也在旁边。至少杨提督的确有留心不在女士面前使用低级的字眼。但问题是,偶尔会有他弄不清楚哪些属于低级的字眼这种情况出现。到底,提督直到十六岁为止是由父亲一手养育,之后就进了军官学校和军队,所以一旦认真说恶毒的话,会越来越变本加厉的。
“因为我也是在军队里长大,所以请您不用太在意。”
虽然格林希尔上尉这么宽容的说了,但看杨提督的样子好象也不能说声“是,既然您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这样子。
杨提督要是没有在逃离艾尔·法西尔时成为英雄的话,现在可能会在统合作战本部的资料室或军官学校的附属图书馆悠闲地上班吧。
“不对、不对,不可能会这样的。”
“为什么呢?”
“别忘了,尤里安。我要是不能从艾尔·法西尔逃出来的话,就会变成帝国的俘虏,不对,应该是需要矫正的思想犯、叛徒之类。现在可能还在边境边的矫正区里,更糟一点也许已经死掉了也说不定。”
也许没错。所谓帝国的矫正区,听说是个很恐怖、难以生存下去的地方,俘虏们互相抢夺食粮,结成党派互相对立,互相袭击。那些被部下们憎恨的长官,常常会遭遇到粮食被瓜分掉,处以私刑,在酷寒的夜里被赶出宿舍的惨剧。帝国军们对这种事,觉得一一加以干涉实在太麻烦了,所以除了想逃出矫正区的囚犯会遭到射杀外,其他都不会管的。偶而来清点一下生存者和死亡者的数量,只是为了减掉死亡者的粮食和医药的配给量而已。俘虏们常常假装已死去的人还活着,避免配给被减少。有时也有人奇迹式逃脱成功,也有人是藉不知道多少年才有一次的俘虏交换机会而回国,但回国之后,同伴之间都是彼此恶言相向,甚至连闹上法庭的都有。
这次俘虏交换回国的人们不知道会怎样,但能活着回来就很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