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卷 卫国之战 第三章 征途轶事
老猪2016年10月07日Ctrl+D 收藏本站
七八四年三月二十三日晚,未来得及在帝都好好洗刷一把征尘,刚刚卸任的西南统领和即将上任的远东统领紫川秀踏上了去远东的征途。
路途漫长而悠远,他并非孤身一人上路,随行的有两个骑兵师,押送着五千多辆满载各种救援和补给物资的大车。
这是紫川家对远东最大的一次增援,但很可能也是最后一次了,随着战事的蔓延,通往远东的最后通道比特行省一旦失陷,远东与家族内地的联系就将彻底断绝,那时的远东,就将成为真正的孤岛了。
在同一条大道上,不只是紫川秀的部队,周边还有大批部队在向战区行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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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力军、地方预备队、增援队、辎重队,无数的部队汇成了一支阵容庞大的部队,队伍踏起的灰尘遮天蔽日。
一路上,紫川秀无数次看到了大队步兵从身边经过,靴底踩在被雨浸得发软的泥泞道路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大衣下摆扑打在裹着绑腿又瘦又小的腿上。这些高矮不齐的步兵们装备很差,他们很少有紫川秀部下那么锋利精良的武器,而是拿着一些显然是仓促打造的大刀长矛标枪,伸长脖子带着好奇和腼腆的神色打量着即将成为战场的平原。
傍晚朦朦的春雨下,草绿色的军大衣覆盖了整个平原,成千上万的士兵如同蚁群般在辽阔的平原上簇拥,日夜兼程地奔涌向火红朝霞的前线方向,犹如飞蛾在扑向烈火。
从车窗里注视着前进的军队,紫川秀感慨万千。依据自己的经验得知,在这种惨烈的举国大战中,第一批上战场的军队很少能活着下来的,也就是说,自己所看到的都是即将死去的灵魂。
为了捍卫人类,付出代价的却是这批根本无人知晓姓名的普通士兵和家庭,那些失去丈夫和父亲的孤儿寡母们。
生,或者死呢?
凝视着血一般的朝霞,紫川秀心情激荡。重新闻到了血腥和杀戮的味道,他有种难以抑制的兴奋感觉:这才是军人的世界!和平安逸的高官生活并没有磨钝了自己的爪牙,自己天生是为了战争而存在的。
三月二十八日,浩浩荡荡的车队到达达玛行省。这是与瓦伦要塞出口相邻的行省,战争的气氛骤然浓烈。大白天的城市里,街道上居然空荡荡的,来来往往的只见到军人,不见一个平民。
戴着白色钢盔,手持轻便弩的宪兵们严密盘查各路口。紫川秀一行人因为是向东去的,所以没受到丝毫留难就通过了检查,但是想向西去的军人就难了,如果没有旗本以上级别长官签署的任务令和通行条,任何向西的士兵都会被当成逃兵扣起来。
紫川秀向带队的宪兵长官打听了下,得知前两天魔族已经发动了几次骚扰性进攻,规模并不大,被驻守部队击退了。紫川秀骤然紧张,他从自身经验得知,魔族骚扰往往是为了试探人类军队实力,距离他们的大举进攻不远了。若是只有自己一人,他倒也不怎么担心,但是自己还带着数千辆马车的大车队,这是关系远东命脉的补给物资,绝不容有失的。
“大人,”那个宪兵队长告诫紫川秀:“我们已经接到报告了,魔族的先遣队穿上我们的军服偷袭了前线指挥部。前天早上,我们发现了几个信使的尸体,他们随身的军务公函已经被盗。警备司令部发出警告,为数不小的魔族先遣部队已渗透进我军防线内。”
紫川秀觉得匪夷所思:“魔族穿上我们的军服?那些青面獠牙的怪物难道能化装成我们的人?”
宪兵军官阴沉下来:“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很有可能,有些无耻的人族败类投靠了他们,或者是以前远东叛军的余孽。真是无耻,身为人类,居然投诚了魔族!”
紫川秀黯然。他没有想到,自己对紫川宁的预言这么快就变成了现实,魔族进攻还没开始呢,人类中间就出现了叛徒。
那宪兵军官很诚挚地说:“大人,您这样满载物资的补给车队,正是敌人偷袭的最好目标,一路上千万要小心!”
紫川秀道谢后与其握手告别,他当即下令,队伍转向南方,加速向比特行省前进。
当天黄昏,车队还没出达玛行省的边界,骤然身后扬起了一阵急尘,大批骑兵狂奔而来。
这是一队穿着地方驻军绿色制服的骑兵部队,领头的军官远远地喊道:“停步!车队停步!”
紫川秀吩咐道:“不必理会,照旧前进。我应付他们。”
他停住了马步留在原地等候着。烟尘滚滚中,那支骑兵部队冲到了身边。
一员军官跳下马来,气急败坏地对着车队喊道:“停步!停步!你们谁是部队长官,我要与他说话!”
紫川秀骑在马上开口说道:“我就是。请问贵官是谁?有何贵干?”
那军官这才见到紫川秀,他大步走过来,敬了个礼:“长官!我是达玛驻军第六师小旗武士伊斯贝。魔族进攻了,达玛告急!行省总督范蒂下令,在行省内的所有部队都要投入保卫达玛的战斗。贵官的部队也不例外,请长官速速带队随我回去增援达玛!”
紫川秀心头一震:自己离开不到四个小时,魔族就开始对达玛进攻了。他们的动作还真快,自己险些就被陷在达玛城出不来了。
他下马,摇头:“抱歉,伊斯贝阁下,恕难从命。我部承担着军务处的紧急命令。何况,以我的身份,范蒂总督的命令对我也是无效的。”
“请问阁下是谁?”
“新任远东统领紫川秀!”
伊斯贝一愣,向紫川秀敬了个礼:“统领大人,失礼了!统领大人,魔族来势汹汹,达玛危在旦夕,贵部有大批骑兵护卫,能否增援我市?”
紫川秀一口回绝了他:“那是不可能的。我已经说了,我们有任务在身,不能耽搁。”
“那,能否分出部份骑兵增援我们?哪怕三两千骑兵也是好的!”
紫川秀摇头:“不可能。我们兵力也十分吃紧,不能分兵。”
他转身翻身上马:“伊斯贝阁下,告辞了。祝愿贵军战运昌盛,首战告捷!”
不忍心看那对方沾满了尘土和汗水的脸上那痛苦的神色和哀求的眼神,紫川秀掉过头去,鞭马前进。一直走出很远,他才忍不住回头望去,那个地方军官孤独的伫立在大道上呆呆地望着自己一行人的背影,落日夕阳下,他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绝望又孤独。
久经沙场的紫川秀并非脆弱的人,但看着这个军官绝望的身影,他鼻子一酸,还是有种想落泪的感觉。
“被抛弃了啊!”
这些低级的驻军和士兵不会理解军务处的战略和计划,他们只是单纯地想守护自己从小长大的城市,保卫自己热爱的家园和土地,保护自己和父母、妻子和儿女。
但他们没有料到,在帝都那张宏伟的作战蓝图计划上,他们和他们的城市都是注定被抛弃的了,不会有任何增援给他们的。
当晚深夜时候,车队离开达玛行省的地界,来到比特行省边境的一个小镇子上。
战备戒严令早已下达了,朦胧的月色下,镇子上只有军人在走动,低矮的房屋间隐隐听见犬吠声。
若按紫川秀的本意,尽早入山是最安全的,但是长途跋涉,人马都已经疲惫不堪,而且也需要在这个小镇上补充饮水和食粮。
先遣部队去找当地的驻军洽谈补给的事了。闻知有一名统领带队来到这个小镇,驻军部队的指挥官亲自前来迎接。他们把紫川秀迎进了一个小饭馆里,上路以来,紫川秀首次得以美美地吃了一顿热食。
驻军首脑是个中年的副旗本,叫马雷。他自我介绍是驻比特行省的第六师的副师长,带着半个师的人马驻扎在这个小镇上,任务是策应达玛守军的左翼。
紫川秀向他讯问了一些驻军的情况,战斗力、士气、粮食等方面,马雷回答都很详细,没有丝毫隐瞒。他毫不隐晦自己对局势毫无信心:“家族的大部队怎么还不来增援?单凭我们这些地方守备队想要阻止魔族,那是很困难的。大人,这场战争,我们能不能赢呢?”
言谈中,马雷旁敲侧击地向紫川秀打听,军务处到底有些什么样的作战计划,打算在何处阻止魔族的前进与之决战,家族上层对战事发展有无把握,有没有胜算。
在这些中级军官看来,一个统领,那是很了不起的人物了,理应知道所有的机密和计划了。
很显然这是违背机密原则的,但就如同人在黑暗中迫切想看到光亮一般,紫川秀理解他的心情,也不忍心板起脸来呵责他。
事实上,帝都也是迷失在混乱和分歧中,还没形成有计划的防御体系。
当然,这些东西是不能跟这个副旗本说的。紫川秀只能说:“军务处正在运筹帷幄,已经有了万全的把握。但具体计划是机密,我也不知情。”
马雷茫然的问:“大人,您说,这次我们能打赢吗?敌人力量很强大。”
紫川秀安慰说:“会打赢的,最后胜利肯定是我们的。魔族征服不了人类。”
他隐隐心惊,
一个副旗本,这已经算是等级不低的中层军官了,连他们都对局势前途感觉如此灰暗,由此,紫川秀可以想像在中下层平民和士兵中弥漫着何等的悲观绝望情绪,大家都已经对时局失去了信心,而依照往常的经验来看,失去斗志以后,大批逃兵和叛徒的出现将势不可免。
吃完晚饭,疲倦不堪的紫川秀打算告辞了,马雷恭敬地送他出来。正在这时,在外面值勤的哨兵进来报告:“大人,来了一队骑兵,他们要求我们提供补给。”
“他们从哪里过来的?”
“从达玛行省方向。”
“知道了,我就过去看看。”
神差鬼使的,紫川秀出声说:“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吧。”
马雷诧异地望了他一眼,话刚出口紫川秀就后悔了:自己多什么事啊!长途跋涉累死了,趁早休息是正经。
两人沿着空荡荡的长街走过去,警卫们坠在身后,月色如水,白色的月光洒满了小镇的青石道路,长街上空无一人。紫川秀正在享受这份难得的静谧感觉时,一阵密集的蹄声打破了宁
静,数十骑兵迎面奔驰而来。骑兵们一式崭新的黑色披风,头顶钢盔,人马雄壮,精神抖擞,一路过来,恍若在宁静的小镇上刮起了一道旋风。
看到二人和身后的卫兵,那队骑兵停下了马步。领头的军官跳下来,响亮地问候道:“请问是马雷大人吗?”
“我是,阁下是谁?”
“我是达玛守备队的小旗武士加塔。”那员军官脱下了头盔,露出一头漂亮的金发,年轻的脸神采奕奕,紫川秀不禁心底里给他喝了一声彩:“好一位英俊的小伙子!”只是他有点奇怪,这个军官给他种异样的感觉,他说话的口音有点说不出的古怪,自己像是在哪里听过。
马雷问:“阁下见我是要补给的事吧?请把证件拿出来。”
“正是。大人,这是我的军官证,请审查。”
他恭恭敬敬地递过来一本军官证,马雷接过来翻了翻,问:“贵官是隶属守备队第三师的军官吧?”
“正是。我奉总督范蒂大人之命,前往外省公干。”
紫川秀顺口问:“贵官过来一路还平静吧?没有遭到魔族先锋部队拦截?”
看到紫川秀,加塔显出迷惑的表情:“这位大人是……”
紫川秀暗暗捏了一把马雷,马雷识趣地没有介绍:“你只管回答问题就是了。”
加塔爽朗地笑了:“大人,道路很平静,整个达玛境内都见不到一个魔族。”
马雷在仔细地查看着那本证件,紫川秀感觉像是被针刺了般,浑身一个激灵,他故意指着道边停的那长长的一个车队问:“这是我负责的物资车队,我想把它们运到达玛市去,可是听说道上有魔族的先遣队在拦截,达玛也被魔族包围了……”
看到那长长的运送车队,加塔眼睛亮了一下,他以斩钉截铁的口吻回答道:“大人,道路畅通无阻!”
这下,紫川秀再无怀疑了。他正在琢磨着该怎样不被怀疑地给身边的马雷一个暗号,马雷已经检查完了那本证件递了回去:“明白了。加塔阁下跋涉一天,也辛苦了吧?请先安置休息下来吧,晚饭稍后就送上来。”
加塔彬彬有礼地说:“那样就麻烦大人您了。”
“哪里,兄弟部队,应该的。”
骑兵们开始下马,在接待人员的指引下有秩序地分别进驻了几处民房。
马雷吆喝的声音整条街道都听得到:“让伙房师父快准备晚餐,我们有客人来了!”
遥遥传来了回声:“知道了,马上就好!”
看着加塔小旗武士的身影消失在房间后面,门刚刚关上,紫川秀一把抓住马雷的手,把他拖
到了声音传不到的街角,压低声音,激动地说:“马雷阁下,我要告诉你——”
“这群人是奸细。”马雷不动声色地说:“大人,您得轻声点,他们会听到的。”
“啊,你已经知道了!”
“大人,加塔的军官证上面带有血渍。虽然他们擦掉表面的血渍了,但是鲜血已经渗透了纸
张在硬封内层留下血渍了。他们杀害我们的人,拿了他的证件。而且,达玛如今已是战区,要离开战区,仅仅凭军官证是不行的,还得有上级长官的书面允许。而且我们与达玛守备队之间约定有联系的口令,他们却没有说出来——这些已经足够了。”
“还有,达玛市已被魔族进攻了,公路被截断了,他们却说道上畅通无阻!”紫川秀激动地补充道:“那个带头的加塔,他绝对是个魔族皇族!那种风度和礼仪,还有他说话的口音和腔调,都是魔族说人族语的特点!我见过魔族将军云浅雪,他就是用这种口音说话——用词很标准,一点口音和地方腔调都不带,纯正得像是语音教科书,这反而暴露他们了!”
“加塔是魔族皇族?”马雷有点吃惊:“这么一大队的魔族皇族?这么多?”他感叹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魔族皇族呢!原来真的跟我们一模一样啊!”
“不可能有那么多魔族皇族的!其他的可能是人类的叛徒吧?无耻的败类!”紫川秀狠狠地骂道。
马雷歉意地笑了:“大人,当时我就怕您喊出声来了。可不能打草惊蛇啊,他们一大帮人,又是骑兵,全副武装的,一旦冲突起来,他们拿马刀乱冲乱砍,我们的人没有防备措手不及会伤亡很大的。先把他们分散住下,引诱他们脱掉盔甲和武器,等晚上他们睡着了,我带领小伙子们把路口堵住,他们一个也跑不掉!”
“你是对的。”紫川秀低声说,他十分欣赏这位中年军官。他能力如何还不得而知,但就凭这份镇定和沉稳就称得上大将之才了,自己手下的罗杰和白川似乎还略有不及。
当晚的抓捕行动进行得十分顺利。不顾马雷的劝阻,紫川秀亲自带着卫队参加了行动。
武装士兵包围了整个镇子,把魔族奸细的住处团团围住,由于马雷事先的故意安排,魔族的住处住得很分散。
当士兵们猛然破门而入时候,大部份沉睡中的骑兵根本还没来得及反应,有人拿起刀子企图抵抗,有人惊惶地叫道:“你们在干什么!我是紫川家官兵!”
紫川秀在旁边听得嗤之以鼻,这句话分明就是做贼心虚。若是真正的家族官兵,遭到袭击时候他是绝不会强调自己身份的,他会以为对方是魔族的人。
大部份奸细被顺利地清剿了,只是在围剿加塔的过程中碰到点麻烦。
加塔像是早有准备了,拿着把刀守在门口,冲进屋的士兵被措手不及地杀了两个,其余人吓得狼狈地退了出来。
加塔一边拿刀子守住门口,一边大声高叫道:“谋财害命啊!比特军队谋害友军啊!”叫声惊动了沉睡的小镇,很多平民披着睡衣出来围观,看到穿着紫川家制服的士兵在自相残杀,尤其是加塔那英俊的外表讨人喜欢,很多不明真相的居民都纷纷指责紫川秀和马雷一行人。
马雷沉着脸不为所动,眼看加塔和他的手下守住门口攻不进去,他下令:“放火烧屋!”
几十个火把迅速被丢下屋顶,屋子很快被烧起来。
烟熏火燎的,加塔的人再也守不住了,几个骑兵身上带着火花踉踉跄跄地扑了出来,很快被按住捆了个结实。
紫川秀对他们并不关心,他只是吩咐自己卫队散开团团围住屋子,务必要活抓那个赛内亚皇族!如果能在开战之初就抓获对方的皇族成员,这也是对军心士气的极大鼓舞,而且也能从中获得魔族军队的情报。
火越烧越大,始终不见加塔冲出来。紫川秀的脸色越来越阴沉:“莫非这家伙逃跑了?
就在这时,房顶终于被烧穿了,屋顶全部塌了下来。烈火中响起一个绝望的嘶哑声音:“塞穆黑林!”(吾皇万岁)
围观的军民大哗:“魔族!他是魔族!”
默默注视着那跳跃的熊熊烈火,紫川秀不发一言。
火光照亮了他铁青的脸,紫川秀有种说不出的感慨,刚才玉树临风的金发青年,转眼已成燃烧后的焦尸。他的真实姓名,他的身份来历,还有他所承担的任务,或许自己永远都不能知道了。
虽然是敌对方,他也很佩服对方的勇气,宁愿被烧死也不肯活抓献丑,魔族皇族的强悍血性由此可见一斑,从他身上,他隐隐感觉到了云浅雪、凌步虚等优秀将领的潜质。
也许,魔族未来的一个大将之才被自己扼杀在萌芽中了。
紫川秀统领和马雷副旗本当然不会知道,被自己烧死的,是隶属于魔族哥昂族族长哥达汗的亲生弟弟,哥尔华子爵,他是蒙族部落的未来继承人。
直到战争结束后,人类才从缴获的战争档案中得知,哥尔华子爵深入人类后方承担着重要使命。他将负责暗中与人类的叛逆接头,收买和接纳人类中手掌实权的不稳定份子。
这是由魔族驸马将军云浅雪一手策划的计划,目的在人类的后方掀起暗杀、叛乱和兵变的狂潮,削弱
人类的反抗力量。
为实现这个计划,云浅雪一共派出了多达十二路秘密信使,紫川秀所遭遇的,仅仅是其中的一路。
七八四年三月三十日,经过了七天的跋涉,紫川秀率领着车队终于通过比特行省山脉的秘密通道,部队进入远东瓦格行省的布卢村。
这也是远东联军的总后勤基地,秀字营在这里布置有一个团的部队特别保护。
呼吸到远东的空气,望到那郁郁葱葱的群山,紫川秀心情舒缓。
经历诸番风雨后重新踏上远东的大地,他有一种难以言语的安心感,就如同在黑云密布的暴风雨前夕赶回了温暖舒适的家一般。外面是风大雨狂,但在远东,却是暴风雨中的宁静。
见到光明王返回,驻守官兵兴奋万分。
驻扎此地的秀字营长官名叫戈尔吉,他激动地向紫川秀报告:“基地一切设施完好无损,部队随时可以投入战斗!”
军队在自己离去后仍旧尽忠职守地守卫着通道出口,紫川秀深感欣慰。
他简单询问了下,发现这里与外界隔绝得厉害,军人们甚至不知道瓦伦要塞已经失陷了。在布卢村简单休息了一晚,紫川秀第二天带着车队继续前进。
第三天,一行人到达瓦格行省首府瓦格市,这里是远东联军的大后方,并没有受到魔族的侵扰。
紫川秀到达时,受到了当地军民的热烈欢迎,数万半兽人居民聚集起来欢迎光明王回归。
看到远东军民对自己的拥护未变,紫川秀十分欣慰。
当晚,紫川秀与当地总督进了晚餐,简单了解了一下当前情况:瓦伦事件后,魔族并没有对远东大举攻击,反而从前线把与远东联军对峙的部队都撤了下来,但不断地通过远东公路向瓦伦要塞派遣军队。远东军的三位大将并不聚在一起,明羽镇守着科尔尼负责后方事务,白川镇守东北边境的加沙城,罗杰镇守东南的特兰城,于是紫川秀决定将此行的目标选择在明斯克的科尔尼城。
从瓦格到明斯克的科尔尼,正常要三天就可以了,但紫川秀足足走了一个星期。
车队的累赘拖累固然是一个原因,更大的原因是他必须要经过远东公路,增援瓦伦要塞的魔族部队已经
塞满了整个公路。
在远东大公路上,紫川秀看到了魔族的军列。
那是蔚为壮观的一副景象,旌旗如海,黑压压的一条长龙头尾不见边际,在这条长龙上方的是如云的刀剑,亮光闪闪。
魔族军队行军时禁止喧哗,除了沙沙的脚步声外再没有别的声音,压抑的平静中蕴含着可怕的力量。
忽然,军阵中响起了呜呜的牛角声,在高坡上窥视的紫川秀已经被发现了,一队骑兵离开队列径直朝他们奔来。护卫们一阵骚动,队长说:“大人!我们被发现了!快撤退吧!”
紫川秀神色镇定:“逃还来得及。先看看魔族如何动作。”
魔族骑兵在山坡下停住了脚步,一名插着白羽毛的百人队长笔直朝他们奔来,手里挥舞着白旗示意并无敌意。
紫川秀一行人退后几步,随行的半兽人上前与之交涉。
紫川秀听得清楚,那名百人队长居然能说一口很流利的远东半兽人语,他向半兽人说,这一路魔族军队是隶属于魔族王国第十二军的部队,是蒙族的部队。
“我们并非赛内亚族部队,与远东也没有任何仇怨,我们仅仅是借道通过而已,对贵军没有任何敌意。大家井水不犯河水。”那个魔族百人队长说得很流畅,仿佛这一路来他们已经把这段话重复很多次了。
紫川秀心念一动,传声给谈判的半兽人,于是那个半兽人立即振振有辞地说:“你不过是一个百人队长而已,如何能代表你们整路大军呢?你们一点诚意没有!我是远东加来行省的总督,我要求见你们部队的最高长官!”
这么一个邋邋遢遢的家伙居然是个总督!那个百人队长吃了一惊,马上掉头就跑。
他回到队列里跟人咕噜咕噜商议了一阵。过了一阵,下面又来了一个衣着很华丽的老头子,他的外
貌和人类一样,是个魔族皇族。
“请问,哪位是加来行省的总督啊?”那个老头子带着皮笑肉不笑的假笑说。
紫川秀把青铜面具带上,拍马迎上:“这里没有加来行省的总督。”他平静地说:“我是远东的光明王。”
慌乱的表情在那老头脸上一掠而过,他很明显企图立即掉头逃跑,但考虑了与自己部下的距离和与紫川秀的距离后,他打消了这个主意。
一瞬间能将慌张转为笑容的人真不多,紫川秀很是佩服眼前这老头子的镇定。
“啊啊啊,光明王啊!”老头下马使劲拉着紫川秀的手,笑得亲切无比:“我们好多年没见了吧?这么久,你瘦了好多啦,都让人认不出来了呢!啧啧,你都不注意保养身体的,让人多心痛啊!”
紫川秀:“呃,我们见过吗?”
“呃?没见过吗?”错愕的神情一掠而过,老头拍拍脑门,小声嘀咕道:“该死!该死的,条件反射说错了。这是应付债主的话来着……”
他又换上一副笑脸:“光明王,真是久仰了!您的大名我如雷贯耳,您的事迹四海闻名!从黑山之峰到蓝河之滨,人们无不在传颂您的英勇事迹,您给了我们生命,给了我们无穷的信心,您就是大海中的灯塔,星空上的北斗,您就像那太阳一样照耀万物,生生不息!天上的太阳会熄灭,但神族子民对您的敬仰永不灭绝!啊,我仰慕您啊,伟大的光明王,您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
紫川秀环顾左右:“我们什么时候派卧底到魔族中间去了?”
左右坚决地摇头,那老头尴尬地笑笑:“这只是表达一下我们神族子民对伟大的光明王殿下的敬仰而已,并无恶意,并无恶意。”
“请问阁下是?”
“我是王国第十二军军团长蒙汗,请光明王殿下多多指教,多多指教。”那老头恭敬地鞠了一躬。
远东联军大哗:“这样一个卑躬屈膝的老家伙竟然是魔族的军团长?”
蒙汗很认真地说:“如假包换,十足真货!”
对方虽然态度卑躬,但毕竟也是魔族的军团长,与自己平起平坐的大人物,紫川秀回礼:“蒙汗阁下您好,不知有何指教?”
蒙汗诚恳地说:“光明王,我知道远东与王国之间存在矛盾,但那是赛内亚族的事,我们蒙族与远东无怨无仇,我们是去对付人类的,不想与远东为敌。请您下令沿途远东部队不要拦截骚扰我们,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紫川秀很认真地看着他:“阁下开玩笑了吧?贵军人强马壮,军威雄壮,我们远东兵微将寡,如何是你们的对手?您完全没有必要主动求和吧?”
蒙汗眨巴眨巴着狡猾的小眼睛:“光明王,我们是很有诚意的。我们蒙族是热爱和平、守信用的部落,我们尽量避免没有必要的争斗,绝不会主动对远东出手的。光明王,我只能代表我们蒙族部落的军队,至于王国的其他部族,我不能替他们做主呢,您也不用给面子给我呢!”
紫川秀恍然大悟,低声问:“您的意思是……”
蒙汗笑得奸诈无比:“就是这个意思啦!如果您对他们的行军稍微设置一点点障碍,骚扰骚扰,我们蒙族会乐见其成的。陛下已经发话了,废除了限军令,各族可以自行扩军,在瓦伦关以西,哪个族攻占的城市就归该族所有。啊,瓦沦关以西,肥沃富饶的人类大地啊,听说那里遍地都是黄金,到处流淌着牛奶,是人间的天堂!现在王国所有的种族都在拼命地扩充军队,急如星火地往那边赶啊!光明王,你我在此相逢也是有缘了,我觉得跟你是一见如故啊!有些掏心底的话,我说了你可别怪我,现在的远东,就是送给我们都不要了!我们没时间啊!再迟点过去,别的部族把那些肥沃的土地都抢光了,我们蒙族吃草去吗?要不,光明王你也凑合两个团出来,我们哥俩合伙进关抢地盘去?保证亏待不了你的!但你可要记住把其他部族的人拦截住啊,他们如果也进去了,我们能抢的地盘就要少了。”
紫川秀哭笑不得,这个蒙汗还真是自来熟啊,见面不到两分钟就跟自己称兄道弟起来了,他的“兄弟”交得比跳虱传染还快。
他不置可否地说:“抢地盘的事,以后再说吧。但是蒙汗阁下啊,您的大军过境,踩坏我们很多东西了呢!您看,我们修好的公路都给你的士兵们踩坏了,还有很多很多花花草草啊、月光宝盒什么的,您得给我们缴纳道路保管费,呵呵,就叫养路费吧!”
蒙汗眯起了小眼睛:“养路费?如果不交这个养路费……”
“坚决不能通过!不要怪我们铁面无情!”紫川秀板起脸:“说真的,蒙汗大人,你们人多势众,要全部消灭你们,我是办不到的。但是说如果说给你们在道路上挖挖陷阱啊、宿营时候偷袭埋伏劫营放火打劫袭击什么的,我们远东人是最拿手这个的!大了办不到,但是把蒙族部队阻拦个十天半个月的,那还是很容易的。那样等你们赶到人类那边时候,好的地皮都给人家抢光了……”
“就按您说的办,我们蒙族愿意第一个缴纳养路费!”蒙汗立即意识到紫川秀许诺的好处,如果远东部队把其他部族的军队都给拦住了,只让自己的军队通过,那毫无疑问,自己将成为第一批进入瓦伦关的魔族大军,其战略意义是怎么估计都不过份的。
经过激烈的讨价还价,蒙族最终以一千车大米的代价向光明王换取了在远东境内的通行安全权,紫川秀笑吟吟地说:“我这是给你们打了八折呢!”
蒙汗笑得奸诈无比:“那,殿下,您给我许诺的事……”
“放心!”紫川秀口气极像交通局的征稽员:“凡是没交养路费,一律不准通过!蒙汗大人,您就放心地抢地盘去吧!我包准您是第一批到瓦伦的!”
两人挥手依依惜别,都快要流下不舍的眼泪了。
蒙汗一转身离开,紫川秀立马掉头就跑,他和随行人马刚刚离开山头,大群头顶插着狼毛箭的蒙族骑兵便恶狠狠地追了上来。
幸好紫川秀一行人的马好,把他们甩了个无影无踪,一边逃紫川秀还一边回头朝魔族追兵招手:“不
送不送了……叫蒙汗记得啊,一千车大米啊……”
当紫川秀一行人回到驻地时,加来行省的总督亲自来向光明王报告:“殿下!不知为何,过路的魔族军队丢下了一千车大米在路边,马车上挂着牌子‘赠光明王殿下’,请问殿下,我们该如何处置?”
紫川秀想了下,吩咐说:“先检查过再说,看看里面有没有放毒。”
对于蒙汗,紫川秀真是可敬可畏,实在不敢掉以轻心。
谈判刚刚结束,他马上就翻脸对自己动手,当自己逃脱后,他立即就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送了一千车大米,意思是协议继续有效。
生平所见鲜卑寡耻的人多了,但能将无耻做到这么彻底地步的,紫川秀还真是第一次见。